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弥弥心一横,拦住另条道上的一名小内侍。吉娘子给她的装扮终于在这时派上了用场,那小内侍疑惑地停下来,只看了她一眼便慌乱地垂下头去,谨慎道:“娘子有何吩咐……”
弥弥道:“请问乐师们现下在何处?”
小内侍道:“这,皇后娘娘先前并未传教坊——啊,是娘娘现下吩咐了么?小的这便去知会大内班,请您稍待片刻。”
“不必,”弥弥心下焦灼起来,皇后竟未传乐师,莫非她得自己去一趟教坊司?可若她直接问这小内侍教坊司如何走,无异于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我不是宫里人,我有所图谋。
“弥弥!”如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内侍溜走了,弥弥有些艰难地转身。“顾小娘子怎知奴在此处?”
顾林笙自湖边一路问过来,跑得气喘吁吁,“你怎走得这般远?我有话想同你说,我时间不多,待会还要赶回去弹琴……”
她不由分说地挽起弥弥往回走,“时间太紧了,我们边走边说。”
弹琴?弥弥想起先前看见女使们守着的物什,急切问道:“为何要弹琴?是皇后娘娘让各家小娘子献艺助兴吗?”若是这样,没有传教坊便说得通了。
顾林笙松开弥弥,整个人蔫了下去,低声道:“你刚走,右德嗣王就来了;这春宴,本就是为择嗣王妃而设。”她又想起了自己母亲的那番话,脸色白了几分,躲闪着弥弥的目光。
而顾林笙的这般表现落在弥弥眼中,成了一种已知自己命运的难过。弥弥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先将她拉到几棵茂盛的树后。
结合朝局和她在玉姝胭脂铺说的话来看,顾氏是铁了心要养出一位嗣王妃,并且已经为此谋划了许久,待会那琴她弹与不弹,怕是没有区别。
结果既定,顾林笙,你是知道的吧?弥弥望着她,五味杂陈。
“我,我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顾林笙咽了口唾沫,眸中凝着无限真挚,“谢谢你。”
一个念头在脑中叫嚣着,叫弥弥在顾林笙的注视下不断地变得愧疚、卑微和难过。她今日是没有办法见到那个叫宋巧音的乐师了,但现下她面前有一位,即将凭借一曲自上京所有贵女中脱颖而出的乐师、未来的嗣王妃。
曲有误,周郎顾;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这会是多好的故事,口中称颂的一段佳话。
良久良久,弥弥闭上眼睛,“您待会打算弹什么?”
“弹什么唱什么都一样,”顾林笙笑得酸涩,“反正不会是我喜欢的。”
弥弥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顾小娘子声若灵莺,奴近来读得一句很美的诗文,不知您可愿融此入曲?”
顾林笙点点头,“好,那我就当待会只是唱给你听。”
石道上突然响起几人急促的脚步声,一女子的呜咽夹杂其中;两人急忙又靠里站了些,确保自己被树挡得严严实实。
只听得一人疾言厉色道:“此等不知规矩的贱奴,扰了皇后娘娘的雅兴,直接杖毙便是!”
而后又听得一人卑微恳求道:“正是正是,奴回去必按规矩狠狠整治她!烦请您止步,也请贵夫人安心罢……奴定叫她再也不敢犯贱!”
“哼,”先前那人又道,“这贱奴偏生挑我们小娘子献曲的时候泼了嗣王一身琼花露,到底什么心思,司膳想必对自己教出来的人很了解罢?可别对自己手底下的人心软。”
弥弥感到身侧顾林笙身子一僵。
“弥弥,”顾林笙侧首,声若蚊蝇,“我,我先回去了……”
她提裙循着声音的方向离开,而后弥弥听见她愠声唤了句“文娘子”,一阵模糊的人语后,只剩下那女使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李宝仪拽着安澜往前走,在弥弥藏身的树前停下。一个响亮的巴掌,呼得风声作响。
“我是真的教化不了你了!”李宝仪泫然欲泣,“你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那,那那那嗣王是你能勾引的?你个忘恩负义无法无天……呜呜——”
透过枝桠,弥弥看见一个着黄褙的尚食局女使呆坐在地上,生得尤为动人,她眨着泪眼望着李宝仪,嗫嚅道:“我想出宫。”
“安澜!”李宝仪气急败坏,“你不是想出宫,你是要拉整个尚食局跟你一块儿见阎王。”
安澜?是先生那名册上记着的,去岁偷出宫未遂被尚宫局逮个正着的那个女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