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人,也疲于同他们对视。
阳光才堪堪照至她的腰间,若要等到散朝的时间,得金光过耳。
禁军的耐性显然就要耗尽,就算他们不将她拿下,未舜门下闹事,不多时皇城司的人就会将她带走。
被皇城司的人带走,并不在她的计划里。
弥弥思及此,人群忽然相互推搡起来,让出一条道。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一件宽大的披风从天而降,将她的血书遮了个严严实实。
提举皇城司王勉闻讯至此,脸色铁青,先是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而后负手在弥弥身侧站定。
不少看热闹的人识相地离开。
弥弥伸手去扯披风,奈何王勉一脚踩在上面,她用尽全力也扯不出他脚下的那一角。
“诸位在此,竟袖手旁观、放任满城风言风语?”王勉看向余下正欲离开的人。他们大多是朝臣的文侍,随郎主穿行于二府三司或六部。
“王大人言重了。”一人温声应答。“我等本就是虚职,这样的事自是无权定夺。”
王勉闻言脸色并未见好,“诸位都识字,在这站了这么久,都该看清她写的什么了吧?可听见坊间是如何传的?”
“‘陆侯’借身还魂……”
“未舜门下,众目睽睽,确非小事。”
几步开外,另一人出声打断。弥弥听见熟悉的声音,眼睫轻颤,手上动作顿住。
然而昌礼在她看去的一瞬侧身避开了她的视线,他向着王勉和众人,行了一礼。
“再过一刻便到下朝的时辰了,若让陛下知晓未舜门下有疯娘血书……”昌礼见王勉皱起眉头,默默将“该治皇城司失职”咽下。
王勉看透昌礼心中所想,冷哼一声,“皇城司自会按律行事。”
披风已被扯开大半,那数行血字变得有些模糊。一双纤细玉白的手牢牢攥着他脚下那一角,似有执念。
王勉垂首。早有人将这小娘子所写的内容大差不差的报给了他,然而数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不过又是旁人指尖随手可弃的棋子。
左右是要死的。她到底被许诺了什么,竟心甘情愿地来这未舜门下发疯,还仿照陆归明的口吻写什么子虚乌有的辞表。
王勉也想不通,怎会有人设下如此莫名其妙的局。
他突然抬脚。
被他先前踩住的地方已没了字迹,徒留一片刺眼的阳光。
王勉招来人誊抄余下的部分,又亲自接过一根镣链。
转身却见弥弥伏在地上,正以食指一笔一划地填补那片阳光的空白。指尖鲜血汩汩,她安然而从容,像是一尊用肉身去填补凡人缺憾的菩萨;又像是一阫将化未化、缅怀冬日的雪。
王勉望着重新写好的、赤红的“陆归明”三字,心中陡然生出几分异样。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未舜门下妖言惑众,皇城司现按律缉拿。”
“等等。”
弥弥仰头。
“大人,皇城司处置不了我,大理寺也断不了我的案……我的血书,诸位看不懂……”她跪了许久,有些虚弱,说上几句,便要轻轻长吸一口气。
但那双清亮的眼里未见半分退缩。王勉盯着她,竟开始荒唐地琢磨砍上她千刀,碎的是她还是刀。
“我只是写给一人看的,若不在未舜门下,他不可能看到……”
“你觉得你现在如此做,他便一定看得到么?”
弥弥道:“只求大人容我在此再跪一刻钟。”
两人的声量刚好只容彼此相闻。
王勉入皇城司以来,最不喜与犯科之人周旋;但他笃信一个“理”字,从来只在人身上挖罪名,不会罗织罪名。
“你一个罪人,要见陛下,凭什么?”
“凭我是陆宁。”
她挣扎着直起身子,镣链在腕间泠泠作响。
“我说了,皇城司和大理寺定不了我的罪……陆宁的生死,同十五年前一样,只能由陛下决定。”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