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看来,爷对他这位三弟,似乎太信任了。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他家爷取了一本书翻看了起来,终究没忍住开口道,“爷,属下觉得,你不能这么心软。”
“……”罗夕年闻言,眉宇轻折了下,浅“嗯”了一声,继续看书。
曲径一看,更急躁了,“就算爷不爱听,属下也要说。就算他是爷的亲兄弟,可他一对父不孝,二视人命如草芥,便不值得爷如此偏爱!”
罗夕年星眸眯起,拿书的手放平了些,看向曲径。
曲径满面不公,撅嘴道,“爷你不能这样,他害了老爷,还杀了那丫头,如今还卖通官府,足以证明这三爷分明就不是个好的。你远在盛京眼不能及,这青州之地,他指不定还干过多少坏事儿呢……”
罗夕年敛眸,将书扣在桌上,站起了身。
他轻捋着衣袖,叹息后负手走出案几,行至曲径面前时,才双手笼进嘴里,道,“你相信通幽会无缘无故杀人吗?”
曲径想都未想,直言,“通幽自不会如此。”
话音落,便见他家爷眉眼上挑,缓声道,“你可明白了?”
“……”
曲径觉得,这罗三爷怎能跟通幽比?
他与通幽心意相通,形影不离,这罗三爷与爷可是极少相见,人在长,脾性也在长,怎能一概而论?
可眼见他家爷打开门,跨出门槛,站在了屋外,他只能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过爷的狐裘,哑然轻叹,跟上只穿了一件月白长衫的他家爷身后,将披风挂在他身上。
……
罗惜然一拐进拱门,就看到他二哥素身长立,正笼着衣袖子仰视着天上的冷风冷月。
他即刻“诶——”地一声喊,结果扯动到背上的砸伤,当即一阵撕裂疼,又让他“嗷”着长“嘶”了一声。
罗夕年含笑望去,罗三正巧皱着眉,捩着一条手臂从胸前跨过,搭按在肩头。
他不用想,都知道是扯到砸伤了。
这便微笑着走下台子,对着罗三道,“要不命刘大夫给你拿些上好的金创药?”
罗三已经走到他二哥面前,撇着嘴角道,“这药就是中午让刘大夫开的,他偏要说我是不是碰上山崩了,给压成这样的……”
“山崩啊……二哥哥你听听,那疯女人是用了多大的劲儿!”
“呼——”的一声卷风袭过,只坠得屋檐上的落雪随风砸了几块下来。
长风刮得人脸有些刺痛,罗三缩了缩脖子,黑狐裘的毛绒暖暖的拢在脸上。
他一声伤心的呼气,拉着长身未受任何影响的罗夕年就望屋里走,“这外面也忒冷了,走,进屋儿说。”
一踏进屋子,就直奔一侧屏风后的暖炉而去。
罗夕年紧随其后,与他一起伸出手,烘烤在暖炉旁。
两人四只手,围了暖炉南北两方。
曲径通幽一人搬了一个凳子,放在两人身后后,就拱手带门出去了。
罗夕年坐下后,看着皱眉望着椅子,最后还是小心翼翼探坐上去,但只坐了个椅尖儿的罗三,轻挑起长眉。
罗三在挨到那丁点儿椅面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罗夕年敛眸,合掌搓了搓,张开后继续烘烤在炉周,淡声道,“忍忍吧,好好回答完了我就放你回去。”
罗三剑眉闻言就是一皱,凤眸随即齐敛,撒着性,“二哥哥,我还病着呢。”
“你是病了,那人可是连命都没了。”罗夕年沉眸望他。
罗三索然抿嘴,他二哥哥一沉眸,必然是生气了。未未确实是被他杀的,他无可争辩,也不想辩驳。
鼻息间气息一叹,他锁眉底眸,“我承认我不该杀人,但二哥,”罗三又抬头,对上罗夕年冷沉的玄眸,“我不后悔杀她。”
“而且,就算回到那一日,我仍旧不会给她半分生机。”
——她该死。
花容并没有看到罗惜然眼中这三个字。
那镜子显示出来的镜像,如今只有空置的案台,和暗台前的大片空地,以及案几右侧整齐划一的书架与展柜。
不过,他们的谈话声很清楚。
毕竟,罗夕年身后,就是一扇纵向展柜,那展柜上第三层,正架着一面径好能看见案几与对面大片光景的月圆铜镜。
镜灵能看到花容蹙起的眉头,她伸出手轻轻探了上去,一股清凉之意很快自她指间从花容眉心流进。
她声若鹂鸟,柔中带绵,“放心吧,花判,她还在编织的美梦里。”
花容桃眸轻闪,清音细语,“与我何干。”
罗三眼中的杀机骤显无疑,罗夕年眉宇间悬起一丝疑率,心下暗忖,他还是不开口说明缘由,这未未,究竟缘何非死不可?
“对不起,二哥。”罗三忽地遮住眸子,小声道。
罗夕年知道是他盯得太紧,引起了他的不适。便敛了眸,道,“找你来,是要问你,可是你买通了杨知县?”
被暖炉烘热的掌心在眼皮上轻晃,晃得掌心五彩斑斓的黑光随着长睫的眨动,也是一闪一闪。
罗三放下了手,眼眸低垂,“嗯”道,“是,他有把柄在我手上。”
“一样不能与我说?”罗夕年问。
罗三皱眉,“对不起,二哥。”他闭眼后抬头,再睁眼时,那凤眸里已经满是纯碎,在烛光下熠熠闪动,“我可以跟你保证,此把柄绝不违背君臣之道、黎民之事,只是他本人一段私事。”
“请二哥,给我些时间。”
“多久。”
“应该,快了吧……”罗三喃喃道,“也许几日后,也许几个月,二哥哥,我尽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