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以千计的光点四散开来,覆盖住静檀宗内的一草一木。
瓷砖被染红的痕迹被擦去,露出了最初的模样。烧焦的花草又抽出新叶,在光点的簇拥下缓缓绽放,残缺的建筑重新拔地而起,一砖一瓦都与之前毫无二样,连练武场的玉雕都不受半点损坏。
山门再次出现于众人视线中,最上方的字迹龙蛇飞动,其中流转的金波于阳光下熠熠生辉——静檀宗。
易溯看着这些变化,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低喃:“这是……”
“回春阵。”林樾声音沉重,能布下这等阵法,秋子穆定然早就预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陷入死局。
凌妙可手掌紧握,眼眶中打转的泪珠终是在这一刻滚落,她轻声说道:“是,宗主曾和我说过他时日不多,将宗主令牌交给我,还与我聊了许多儿时的事。我以为离别会很远,却不曾想……这个阵法恐怕是宗主同我交谈,待我辞别后布下的。”
“第二日我照常向他汇报宗内的情况,注意到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却只称是睡眠不足,不许我细问。”
封困四人的屏障破碎。他们立于山石上,飘散在四周的光点争先恐后涌入他们体内,温润的灵力无声修补着几人枯竭的丹田。
不远处传来一阵佩剑碰撞的声音,凌妙可发丝凌乱,挂着泪光侧头望去。
来者均是被封山阵拦下的外出弟子,为首的几位长老面色凝重,心中有许多疑问,在对上半空中凌妙可的目光后明白了一切。
“静檀宗弟子凌妙可,恭送宗主。”
在众人的注视下凌妙可摘下腰间佩剑,双膝跪地朝秋子穆最后身处的方位拜去,手心贴地额头置于手背上,滚烫的泪水尽数落于指缝中。
剑身落地的声音在下一刻接连不断,身着金衣的弟子纷纷跪地,不同的声音响彻四方:
“静檀宗弟子印雪峰,恭送宗主。”
“静檀宗弟子谭泊,恭送宗主。”
“静檀宗弟子乌眙,恭送宗主。”
……
易溯看向身边咬紧嘴唇不肯出声的秋岷珏,哭红的双眼盯着地面,肩膀不住耸动,衣角早已被攥得不成样子。
少年的背影令易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最疼爱他的外公因病去世,在闭眼前分明还在同大人们念叨着仍在上学的外孙,却无人告知他这一情况。还是易溯从学校回家提出去外公家时,注意到父母的神色他才察觉到了什么。
那天已经是外公离世第四天。
他那时也是秋岷珏这般,一个人静静站在墓碑前,明明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掉落,却不肯泄出半点声音。
“……秋子穆之子秋岷珏,恭送……父亲。”
少年的声音传入易溯耳中,他缓缓闭上眼睛盖住眼底的忧伤。
曾经他哭着问过父母为什么不及时告诉他外公离世的消息,却得到了他十几年来听过的最荒诞的笑话:你快高考了,要在学校上课,不能耽误你学习。
金属碰撞的声音,孩童哭泣的声音,大人谈话的声音此刻跨越时空与现实交叠在易溯耳边,他原本想要安抚秋岷珏的手顿在空中,手指无措地颤了颤,自己好像再次站在了冰冷的雨水下凝望着没有温度的石碑。
倏地,熟悉的触感紧紧裹住自己的掌心,一股暖流从指尖传出,顺着经脉流走全身。他好似即将沉入浩瀚的海水中,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拉住,拼命将他带离窒息的束缚。
易溯睁开眼睛回过神,便看到自己的右手被林樾握住。他好像抓住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不肯放手,又不敢用力,只是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拍易溯冰凉的手背。
这倒像是母亲将哭泣的孩子抱在怀中,拍打后背哄逗孩子。易溯心下一暖,本想像平时那般没心没肺,寻些理由将刚刚自己的失态遮掩过去,可在听到林樾附耳的话语后,他突然有些想哭。
“阿溯我在,你不用再压抑着内心,我一直在。”
*
那天秋岷珏到底怎么回屋的,他自己都记不太清,只隐约记得自己将混沌阵中的囊袋交给凌妙可,自己便独自回了书房。
放置在桌上的佩剑泛着银光,他静望了许久才将它拿起。
他离家出走时并未带上这柄灵力强盛的剑。与别人打架输了,只要不断那就继续用,后来易溯每打断一把,他就重新买。
并不是他年轻气盛,而是不舍得看这柄剑生出分毫伤痕。
繁杂的金属纹痕雕刻在剑柄,剑身处还有几个很小的字,并非本身出现在上方,而是后来有人用灵力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