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弋楠这个人,说不上睚眦必报,但绝不是什么老实人。
好在周弋楠还没认出她,也算暂时松了口气。
她定神看着镜子。
又想,就算认出来又怎么样?
报复就报复吧,她也不是曾经的她。四年摸爬滚打,她已经皮糙肉厚,谁敢欺负她,她就敢跟谁干,不就拼个谁豁得出去嘛,她不怕。
对镜叠了层口红,她安慰自己别瞎想,该怎么做自己还怎么做。
摸着烟盒出门。
吸烟区就在洗手间旁边,纪南一转到吸烟区后顿住,不动声色将烟塞回包里。
里面光线晦暗,纪南一还是一眼认出周弋楠。
周弋楠正单手抄兜抽烟,他没穿外套,和西裤同色的马甲贴着笔挺脊背。功名利禄果真是最好的锦衣,比起四年前,他连身形都更高大挺拔。
纪南一忽然知道他的神采是什么了。
是不断成功累积出的强大气场。她在书上看过,这种人永远笃定自信,无论遇到多糟糕的境况,都能扭转破局。
纪南一几乎没迟疑就转身。
余光瞥见周弋楠也摁灭了烟头,另一只手插进口袋跟在她身后。
晚上凉,楼层很高,过道里有穿堂风。纪南一打了个哆嗦,似有若无的烟味就绕着她。
走廊音乐很缓,周围很静,静到能听见脚步声。
纪南一走一步,周弋楠就走一步,纪南一跨两步,周弋楠就跟两步。仿佛在刻意踩着她的节奏,但走廊昏暗,她说不清。
即使刚做过心理建设,纪南一依旧感觉脊背绑了钢板,浑身僵硬。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纪南一绕到靠窗的位置,助理章程帮她拉开椅子,周弋楠在靠门口的位置坐下。
酒过几巡包厢里热闹,话题聊到纪南一这里。
王太豪爽拍桌为纪南一站台,“小纪眼光老好额,去年帮我挑了蓝宝石,还没送去镶就已经升值了。在哪里买的来着?我老记不住。”
纪南一起身为王太倒酒,“斯里兰卡,您多忙,记这干嘛。”
王太应,“对对对,斯里兰卡,宝石之国。小纪在那里呆过,有路子的。”
先前被堵嘴的坎肩贵妇抓到漏洞,追着纪南一问:“斯里兰卡?那整个宝石产业都不允许女人参与,你在那做什么的?”
纪南一拍了拍胸脯,“我这对A谁能认出来,推个板寸穿件格子衫,束胸一绑,在那呆了三四年都没人发现。”
她身高171,长相英气,扮上男相确实也能混淆几分。
在坐的名媛贵妇捂嘴,“天呐。”
娇俏小脸挂着惊吓,“真不容易。”
纪南一摆手打哈哈,“还行。”
她知道这不是赞誉也不是欣赏,是人上人们居高临下的“体恤”。她见多了,不往心里去。
随即讲起自己顶着烈日,在卡鲁河摸石头的经历,说河底全是宝石,就是河流开采比较废人,效率不高。
又说卡鲁河两岸大大小小几千座矿井她全下去过,多臭多闷,一般人忍不了十分钟。
猎奇的话题将气氛带到高潮,纪南一也顺带推销了一把自己。
期间周弋楠一直安静喝酒,一小口一小口,像在品酒,不吃菜也不看手机,静静地像在听纪南一说话。
但他们眼神从未接触,说到好笑的地方周弋楠也不笑,纪南一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酒足饭饱后气氛仍嗨,有人提议下一轮。
周弋楠婉拒。
至于纪南一,她这次来就是为了结识潜在客户,自然要去。
她去其实也就是个陪衬,加上今晚遇见前男友,输在了第一回合,整个人热情也没那么高。
末了实在忍不住,便找个借口去楼下吹风。
她在绿化带旁找到垃圾桶,终于得空能抽根烟。
火苗在夜色里亮起,被风吹往一边,纪南一将卷发拨到肩后,拢着手点烟。昏黄火光照亮面中一片,她红唇潋滟,眉眼浓烈,活脱脱的风情大美人。
她看着车流眯眼吐烟,心里挺不是滋味。
为了生计笑脸陪人已经够憋屈,居然还让前男友撞见。
就算没被认出来,纪南一还是暗暗较上了劲。
获奖怎么了?科技新贵怎么了?老娘也有事业,老娘要没日没夜的干,不能永远让人看扁。
罢了想起周弋楠的公司,便掏手机,点开浏览器输入“yikeji。”
她不知道“yi”是哪个“yi”,搜索引擎自动联想到“壹科技”,纪南一点开第一个,是则新闻简讯。
大致就是周弋楠在日内瓦的全球峰会上获了奖。
他团队开发的AI大模型让企业一年节省十亿成本,力压一众顶级大佬,成为今年科技圈和制造业聚焦的超级新星。
情理之中又有些意外。
周弋楠大学时包揽各类编程大奖,他是纪南一见过脑子最聪明的人。但纪南一没想到他居然聪明到这种程度。
纪南一伸手弹烟灰,一片樱花落到虎口,她一怔,又没忍住去看。
这段感情过去四年,纪南一早放下了,但再见周弋楠,她还是做不到心无旁骛。
曾经的某些瞬间像照片在脑海里闪过,倒不是期待旧情复燃,只是就莫名其妙的想起来。
那年她大一,下课回宿舍的路上捡了一枝花。
粉色的,一朵四五片花瓣,一根枝丫上有七八朵。纪南一以为是桃花,因为她老家小城的桃花也差不多这样。
她举着拍照发到宿舍群里,【捡到桃花咯。】
发完她又看图片,低着头,两根手指放大了看。她的手机像素不高,放大的图片朦朦胧胧,跟油画似的。
低头走路最危险,她不看路,就直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那枝花也秃了一半。
纪南一看着随风离去的花瓣,惋惜喊了一声,“我的桃花!”
下一刻,头顶响起男声,
“什么?”
纪南一微顿,怎么会有人说话这么动听?掷地有声,不急不缓。
她抬头,一个眉目舒朗的少年遮住阳光,那张脸却比阳光还耀眼。
周弋楠扁着嘴苦笑,眼神却有点逗人的味道,问她:“你的桃花?”
......
纪南一夹烟嗤笑,年轻时的心动就是这么简单,要是换做现在的她,只会大骂一句傻叉。
纵使不看路的那个人是她,她也会抢先把锅甩给别人。
也许是有风,烟燃得特别快,没了火才发现外面挺冷的。
纪南一搓了搓胳膊,忽然肩头一暖,有人从身后给她盖了披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