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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
连日来下了数场暴雨。
吴煦不知怎的,自打那夜小鱼儿被噩梦惊醒起,总感到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哪怕,他们前几日收到瓷哥儿报平安的信,道太医已研制出治疫方子。
分明是好消息。
可吴柳两家不见半分欢喜,总觉头顶乌云密布。
与此同时,西境战事吃紧,阵前虽无败仗,可后方大批粮草接二连三被抢夺、被烧毁,绥元帝大怒,朝中人人自危。
柳玉岩作为车架司官员,不日将离京,作为督粮道副手到前线监督粮草运输。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天灾人祸不断,流言蜚语屡禁不止,吴煦隐隐觉得不安。
万沅沅已有一个哥儿去了西北瘟疫之地,眼下大儿子又要远赴西境战场,亦焦灼难安,忧心不已。
吴煦见两爹也心慌,状元铺都不去了,尽量少凑到他俩跟前,免得叫人看出不对,徒增烦扰。
他心中忧愁,不敢透露分毫,只能一人硬抗。
只在得知柳玉岩要去西境时,问了他们行车路线,打探是否会经过霁川府。
可惜柳玉岩并不清楚。
督粮道大人为防粮草再次被劫,暗中规划了数十条路线,届时会往哪走,哪支队伍的粮草为真,犹未可知。
倒是二毛的镖局,接了一趟镖,在霁川邻府,所在乡县恰巧与榕奚县隔壁的西陵县接壤。
瓷哥儿信上说有方子了,正在榕奚县附近村子医治。
二毛自告奋勇,欲亲自接下这趟镖,顺路去看看瓷哥儿他们。
吴煦知道他是看出来了。
他只恨不能亲往,却不很情愿弟弟涉险,哑声道:“二毛,此行凶险……”
二毛拍拍他胳膊,“嗐,你是我大哥,自家人说这干啥。二毛我闯江湖,哪有不危险的?再说,他们不是有疫病方子了么,现在去也不怕染病了,不算什么。你既不放心,我便走一趟嘛。”
“小鱼儿这般想爹,想得小脸都瘦了。我过去搭把手,多个人多份力,说不得能早点回来呢。”
吴煦谢过,“万事小心,干爹干娘这边有我照应。”
对了,还有!
吴煦急匆匆跑回内院屋里,翻出了裴照送他的玉佩,“这块玉佩是武安侯夫郎,裴主君赠我的,我想着,玉岩哥得听督粮道的,行动不便,玉佩还是交与你。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或可至西境求助徐泓将军。”
二毛收下,“成,我知道了。大哥放心,我定将瓷哥儿平安带回!”
“嗷,我见了人就给你报平安,你莫要胡思乱想啦。小鱼儿聪颖,肯定能察觉到你的情绪,跟着不安,然后才哇哇大哭。”
吴煦强撑起笑脸,“嗯,好。你千万小心!”
又几日,二毛、柳玉岩分别离京,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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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奚县,他们已被围困数日。
柳玉瓷吃了几副药,疫症压下去了,背后刀伤未好全。但他实在担心战况,不放心萧瑾宸,撑着一身伤病,日日陪在萧瑾宸身侧,与其一同在城门口守着。
萧瑾宸见状,极不赞同,崔令仪等人亦然。
柳玉瓷充耳不闻,看向城墙下黑压压的军队,心里冷汗直冒。
萧瑾宸不止是皇哥儿,是救过庆庆的小宁少爷的兄长,是他在知晓其身份前便结交的好友,也是陛下指给他的学生。
虽然,陛下真正想给他找的恩师是师父老人家。
他两手握拳,狠狠掐着手掌心,不敢想……
城墙下,府城守备军连战前叫阵都嫌累,半点争辩的机会不给,嘴里咬定逆贼罪名,拼命砸着城门,也有人不断架着长梯,欲往城楼上爬。
城楼上,他们这边人马不断地滚下巨石,射下弩箭,杀不完,那些人像怎么都杀不完似的,倒下一波,还有一波。
对面是训练有素的守备军,近万人之数,不对,或许还有那群土匪,先太子余孽暗中训练的人马,不知几何。
反观他们这边,乡兵、兵民连同衙役,仅两千余人。纵然萧子等侍卫武艺高强,却无沙场征战经验,不通御敌之道。
当对面推着投石机和床弩出来时,柳玉瓷可悲地发现,他们的武器也拼不过。
城墙上的兵卒,不断中箭倒下,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冲他们这边方向。柳玉瓷眼疾手快,一把扯下萧瑾宸,拉到石柱后躲避。
此举牵动后背刚刚愈合的伤口,绷带瞬间渗出血水。
那支箭正好落在他们前方,适才所站位置。
而后,他脸色煞白,跌坐在地。
不知还能撑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