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梅迪奇望着所罗门,“你企图拴住他们奔突的脚步,用僵化的规则框死青春的放纵,让热情凋零于空虚,存在陷入荒无。你不会赢。”
“万岁!万岁!……”
然后,他转向书拉密:“而你,纯真之爱、永恒之美的化身……你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他格外温存地捧起书拉密的面颊,亲吻她的嘴唇。
“只要还有一个青年在梦想死亡,你就是让他死于青春的理由。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燃烧,爱与恨都是滋养我们、尽情燃烧的材料。城市与文明陷入火海,为了点亮你的明眸,你是囚牢也是避难所,英雄们追寻荣耀以对抗虚无和衰朽,而在你的怀中找到了归宿……”
“……我先回去了,”所罗门放下酒杯。
不用说,梅迪奇没空搭理他。
大氅落在地上。
他费了不少工夫,才脱下书拉密的外袍——底下还有束身衣和几层衬袍,因为女孩并不配合;他就不太高兴,似笑非笑地说:
“怎么,你还有空想别的?”
“可是,这里……”
“这么没劲的吗?你是魔女啊,计较这个?”
其实,书拉密在想那些神出鬼没的精灵(球)。不过,她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不能说。
恰在此时,中庭入口处,一道轻响。“滚出来,”梅迪奇喝道。
不是中庭的仆人——他们早就有多远滚多远了,畏畏缩缩出现的,是两个红发的脑袋,他的晚辈——书拉密的女仆。
他也觉得扫兴了。
梅迪奇披上衬衫、回到座位上,开始吃肉喝酒。双胞胎讪笑着,挪到书拉密身旁。
“你们怎么来的?路上的卫兵不少吧?”
“嘿,嘿……您的面子,哥哥的面子,挺好用的……”
“怎么还不滚,”梅迪奇阴沉着脸。
双胞胎马上起身、向统帅行礼。不过,她们没有“回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后帐,一溜烟去了。一时静默。火堆哔啵作响,斑纹豹一家惬意地打着呼噜。没吃够的小豹凑到梅迪奇跟前,较大的一头嗅嗅地上的大氅,再嗅嗅坐在大氅上的书拉密夫人,把脑袋搁在她的膝上。
书拉密又惊又喜,给它梳毛。
“……对了。你跟所罗门咋回事呀?”
“老一套了。要我隔三差五的去宫里做做样子。”
“干嘛不去呢?”
“呵。我懒得跟那帮人废话。”
“这……”
她呆了一下,欲言又止,也许,想到了正在贝克兰(海边?)出差的某人。梅迪奇盯着她,冷笑一声。
“说到底,我也顾不过来呀。哪像那家伙,把女人都弄到一个园里……”
“你们呀……”
书拉密笑着摇摇头。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梅迪奇喟然叹道。
“当年,他序列还不高的时候,比现在爽快太多、有趣太多了。呵,凡人成神就这德行。他们总会变的。”
“因为……神性吗?”
“倒也不是。生命、人性和灵智的演化都是在‘原初’的照鉴下发生的,都是原初的一角。人性与神性没有截然的分野,主说过……”
“……普遍寓于特殊之中?”
“对,”他点点头,“而且,比起一般的事物,特殊的事物更加简单。
“假如我们从外部观察一个人,其行为和性格,自然不是他的全部。许多有意隐藏起来的东西,许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所谓潜意识里的东西,当他服下魔药、进行千奇百怪的扮演,他在更深更广的尺度上了解自己,连同魔药的影响——那表观、经验、依托显意识形成的性格,开始往更内化和超验的方向转变。直到,他重新找到一个稳定的核心,以此为基点,把种种过于丰富驳杂、相互冲突的材料糅合、整合、融合到一起,塑成全新的自我……就是自性了。
“对神话生物来说,则相反:‘自性’与生俱来,好比骨干,生活阅历便是往骨干上增添血肉。本质不变,因为非凡特性和途径不会自动改变,比如,你……”
他一眼望去。忽然发觉,书拉密有好一阵没搭腔了。
魔女一动不动地坐着,披着奢光耀艳的长发。大猫一动不动地躺在身前。
它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