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将马匹拴在了一座山丘附近,寻了一处空地坐了下来。
此时天气虽已回暖,可空气中仍旧泛着丝丝寒意。清风拂过,带起阵阵花瓣簌簌落下。
“这个时节的樱花,开的最美,景色最为动人了。”
纵是花落,也是惊心动魄。
贺清蕴心里想。
可她只是端起酒杯,沉沉的喝下了一盏桃花酿。
“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啦,这样的景色……真美啊,让人一去就不想走了。”
“是啊,此时正是三月既望,月圆花香,良辰美景,现在你我三人相伴,何尝不是一种团圆呢?”
许司羽接过了一盏桃花酿,回她以温婉一笑,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将桃花酿一饮而尽,随后望着皎皎月空,一时间不由出了神。
“司羽……”
陆夕颜望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可到头来却只能勉强挤出这几个字:“等到你嫁了人以后,没有伯父管你,我们还是可以常常见面的。”
“是啊……等我嫁了人以后,或许会更自由一点吧。”
没有父亲管制,不用被迫学习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这样的日子,总归是好的吧?
可贺清蕴却是在一旁默默无言,什么也没有说。
三人竟这样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说出口。那句隐瞒彼此的话。
许久,许司羽忽的举起酒杯,遥遥对月。她望着三人,面上忽的绽出一抹粲然笑意,她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愿望呢?”
“我的愿望啊……”
贺清蕴望着那皎皎月华,心下忽的闪过了许多画面,仿佛是在描绘一张宏大的画卷一般,她想要开口回答,却不知如何描绘,只同样笑着回答:“很大很大,比月亮都大。”
“那就祝清蕴心想事成咯!”
许司羽与她碰着酒盏,接着又转过了头,笑意盈盈的望着陆夕颜,问道:“夕颜呢?”
“我啊……”
“我不想嫁人。我喜欢弹琴,喜欢绘画,更喜欢百工匠艺,我想随心所欲,做我自己喜欢的事。”
“那你呢?”
贺清蕴和陆夕颜几乎异口同声。
“我想……”
许司羽从怀中拿出那副珍藏着的玉镯,将它放在那轮高悬着的明月之下,映着漫天星辰,那对翎羽竟似真的破土而出一般,闪闪的,透着熠熠光辉。
“所愿皆所得。”
既然自己的愿望无法实现,那就将希望赋予到你们身上吧。
愿如翎羽,翱翔于天际。
愿如夕颜,绽放于尘世。
“时候不早了,我再不回去的话,遇上查房的,父亲又该发脾气了。”
许司羽家教甚严,她出神南方世族,而这南方,也正是全国对女子规训最多之地。
顺着宗族家法,她只能学习《女德》《女戒》之类的书,一言一行皆是一板一眼,不能有丝毫差错。
后来她的父亲为了结交新朝权贵,才允了她与陆夕颜贺清蕴两人交往。
但也正是因为结识了与她本是不同世界的两位好友,才让她得以见到新的一番天地。
可如今,那番天地却又被生生隔断。由她父亲给予,亦由其亲手终结。
“我骑马送你吧。”
许司羽点了点头。
春风习习,明月依旧,可夜风却不再寒凉。
清化坊东府,贺清蕴坐在床上,望着手里那副信封,却踟蹰着不敢打开。
里面会是什么呢?
贺清蕴啊贺清蕴,你与他相识多年,有什么不敢见的?
清蕴亲启:
近来京中之事纷纷扰扰,多番势力鱼龙混杂,惊扰到了你,是我失职,亦实属抱歉。
我本无意权力之争,以往是,如今亦是。
相信我,我会查明的,亦会还你安稳,保你无忧。
遥记你我初遇之时——
再往后的,便是层层字迹涂抹,再无其他话语。
贺清蕴沉沉望着那封书信,斟酌许久,却只余一番沉寂。
他们初遇之时,她尚是因为贺兰长信乃是云秦质子,连年的战火使的多少人流离失所,痛失亲眷。
更何况她曾被云秦军队掳走,怎能心无芥蒂?
十年间,她因着是皇后养女的身份,在宫中修习六艺,免不了要和他打上照面。
可如今……纵使观念已改,十年之后,再度回首,却正是映了云秦使团进京。
这月光,终是被搅乱了。
她只觉心中一团乱麻,思绪被近日之事扰乱,夜色已深,她不愿再多想,只得躺在床上,尽快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要入睡之际,窗外却再次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笛声。
可这笛声不同于昨日那般悠扬轻缓,反倒是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带着几分急促,与一丝不明的意味。
究竟是谁吹得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