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蕴并没有理会他那话中的讥讽之意,亦没有对上他的目光,只将重心回到了那餐桌之上,随即缓缓开口:
“既然文湘查了出来,说是姑娘下的毒,我想对于这毒性原理,你怕是比我更清楚吧。”
那小宫女瑟缩的望了她一眼,嘴张了又张,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究竟是如何下的毒,手上又为何会有这药粉,又或是谁指使的你——若是你能如实招来,我定会将你从轻发落。”
她此时面对着贺清蕴,头都不敢抬一下。却在怔愣许久之后,忽然讽刺一笑,随即开口:
“奴婢知道的东西可多了,不知姑娘想听哪一个。不过姑娘身为官家小姐,自是金口玉言,怕是听不得奴婢这腌臜话吧?”
“姑娘此言可是说笑了,如今你我都身处地牢,哪还有什么高贵之分?我若真如那玉面阎罗一般行事,只怕你现在可就无法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与我说话了。”
她话音刚落,那小婢女便倏的抬起眼来,只不过她看向的并不是贺清蕴,亦不是带她来这里的文湘,而是那人口中的“玉面阎罗”——刑部侍郎叶晏川。
可不过一瞬,那人眼中的光便倏尔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坦然无畏。
“同是官家之人,又有何区别?姑娘,既然都已经坐在了这里,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毒,是我下的。至于如何处置,任凭姑娘下令。”
话毕,她决绝的闭上了双眼,拿起了手中酒杯,将要一饮而尽——
贺清蕴心下一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出手打落!
“冤有头债有主,何必如此心急求死?我既然能把你带到这里,必不会糊涂断案,只要你如实道来,无论是你,亦或是那幕后之人,我都可从轻处置。”
可她却是惨然一笑,只兀自摇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
贺清蕴愣了一刻,只得在心里重新思衬起了眼前局面。
她狐疑的看了叶晏川一眼,可那人依旧面色如常,甚至在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见此状,贺清蕴也毫不退让,继而开口:“既然事已至此,那姑娘可莫怪我无情了。”
文湘忙的上前取走了酒壶,又叫人将这残局收拾了一番,好开出一条“路”。
“叶大人,还不来吗?”
这一回,冷了脸的可不止她一个人了。
可叶晏川反应的很快,他旋即收起了折扇,随后快步上前。
“我虽从未来这刑部任过职,但在地牢这些时日以来,也或多或少见过这刑部刑罚,至于如何审讯,那就要看叶大人了。”
“毕竟您作为刑部侍郎,可是让清蕴领教过几次呢。虽然没用到实处,但今日,不正是派上用场了吗?”
叶晏川本以为此事会以太子殿下的名义而草草结案,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砚修并没有告知他们的交易。因而,也在此刻给了贺清蕴乘胜追击之机。
鲜有动怒的他,在此刻也失去了控制。他重重的敲着手中折扇,心中亦是多了几分煎熬。
若是让那宫女进了刑部也好,毕竟作为自己的人,日后也可以想办法让她脱身,可如今……
“好,好啊!既然是太子殿下开口要审理此案,下官自然竭力相助。”
此时此刻,别说是文湘,贺清蕴亦是被他这副模样吓住。
果然自己没猜错,那小宫女就是叶晏川的人。
但至于如何让她供出这幕后之人,却成了难题。
“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刑!”
话音刚落,原本面面相觑的狱卒们忙收拾起刑具,架起了那宫女,将要动刑。
“再怎么说也是宫里的人,更何况还是一小小女子,若是查不出什么,岂不白白折磨人一趟?烙铁就免了吧。换个刑具。”
“想不到叶大人还挺怜香惜玉的。”
“那是自然。”叶晏川几乎咬牙切齿。
话已至此,眼前形势不容她有片刻迟疑,纵是不忍,也只能这样下去。思及此,贺清蕴只能横下了心,静等着审讯。
可谁知,那夹板刚上了去,牢房外便又有一道身影急匆匆的向这里赶来——
“传皇后娘娘旨意,急召贺姑娘进宫!”
贺清蕴心里一震,望着牢房外行色匆匆的锦书,一时间无比疑惑。
怎么会这样?
但她决不能错失这次机会!
“文湘,你在这里看着,等我回来。”
叶晏川,你上次在望月楼欠我的,加上这次刑部所为,都必须在这里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正当她无奈的转身而去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响动,惊的她回头望去,只见那原本被狱卒压着的小宫女,在此刻竟已挣脱了束缚,向着围墙决绝撞去!
来不及她出手阻拦,亦不等医官相救,她便已气息奄奄,毫无生机。
身旁的锦书仍在向她眼神示意,让自己速速离了这是非之地,可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听不清了。
贺清蕴迈着僵化了的步子,正一步一步向着门外走去……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外面的太阳了,阳光依旧刺眼,亦刺的她的心生疼。
恰在此时,身后又传来了那无比熟悉,却又夹带着一丝冷漠,甚至于黯然的声音:
“贺丞相,入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