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乃霞接过瞥了一眼,就随手扔到一边去了,面色冷峻地盯着电视看。
其余三人原本堆着笑的脸当即就愣住了。
蒲承叙低声给她使眼色:“你干什么呢?太过年的,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王乃霞冷笑一声:“不痛快?这十几年来,我哪天痛快过了?”
“那你好歹也别挑今天发作,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王乃霞情绪渐渐变得激昂:“什么日子?谁不知道今天是团圆的大好日子,可我……”
爷爷面色凝重打断她:“乃霞,大过年的,你要是这么不欢迎我们爷孙俩,我们就走好了,不用来碍你眼。”
王乃霞将脸别到一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爸,您别说这样的话。”
那天在蒲家的结果又是不欢而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蒲菁开着车载爷爷回乡下。
路机动车道上的车一辆辆车尾紧挨着车头,车身紧贴着车身,在暮色中亮成一长串鲜艳的红色。
蒲菁看了眼,有好多外地的车牌,相必都是蓄满了期待以及和家人重逢的喜悦,正紧赶慢赶赶回家过年的。
而她呢?她回家了,却徒有满身的疲惫。
看了眼副驾上自家里出来就黑着脸的爷爷,蒲菁悄悄打开自己手机,搜了一下他在家里没看完的抗战片,将手机递给他:
“爷爷,还有好一段路呢,您要不先睡会儿?还是看一下电视?”
爷爷知晓蒲菁的心意,笑着接过手机嘟囔:“我们小菁就是贴心啊。”
车子拐了几个弯后驶上凹凸不平的黄色泥土路,再一番左拐右拐,停在了爷爷家门口。
爷爷下了车,借着车子大灯在口袋里掏钥匙,一边嘱咐蒲菁:“慢点开,到了就打个电话跟爷爷说一声。”
“好,知道了,外面冷,您快进屋吧。”
蒲菁看他进了屋锁好门,才放心倒车准备离开。
她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看着车上的倒车影像,倒着倒着,后面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插着衣兜,一动不动站在蒲菁车后方。
蒲菁眼皮猛跳了两下,怕自己大过年的沾染上不干不净的东西,看了眼后视镜,那个距离应该是可以安全驶出的,便换成一档,准备一踩油门赶紧逃离。
她刚换上档,余光看到旁侧闪过一个人影,蒲菁视线往下瞟,屏住呼吸,想当成看不见。
可那个人影却不依不饶,光站着不说,甚至还敲了下车窗。
蒲菁心快提到嗓子眼了,大着胆子往旁侧看了眼,是个年轻男的,面上笑呵呵的。
不太像是鬼。
蒲菁稍微放下心,把车窗摇下一个小缝,小心翼翼开口:“你好?有事吗?”
他直接亮明身份:“蒲菁,我是徐庆光,你还记得我吗?”
蒲菁想起下午爷爷所说的那个“好男孩”,点了点头:“你好,有事吗?”
“你现在有空吗?可以跟你聊聊天吗?”
蒲菁悄悄环视了一眼,周围黑漆漆的,天上挂着的晦月撒下虚弱冰凉的月光,周围仅有这一点光亮。
蒲菁脑海中想起很多女性遇害的社会新闻,毅然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等会还有事。”
徐庆光好像有些失望,拖长了尾音说道:“好吧,那你回去小心点,注意安全。”
蒲菁回到家差不多八点半。
一路上她走马观花过许许多多的烟花爆竹,也短暂旁观过别人的团圆和嬉笑,到自己孤身一人躺在漆黑的沙发时,那孤独的滋味才彻底完整地盘踞她的心头。
纱质的落地窗透出外面世界的光亮,一簇烟花在天空迸裂开,光亮也照在了蒲菁的脸上。
蒲菁猛然睁开眼,新年新象,她不能再继续这么孤独下去,她强烈期待有一个人来终结她的孤独。
似乎她的期盼有了效果,朋友圈上多了一个小红点——
由淳在二十点四十分更新了一条动态,是一组九宫格照片,照片里有仰拍的璀璨烟花,有丰盛的年夜饭,还有一张他跟烟花的合影,他围着红色的围巾,对着镜头笑得跟烟花一样灿烂。
这条朋友圈配文文案是——
「除夕快乐!我的朋友们。」
蒲菁颤抖着手将照片一张张放大,那张自拍露出的一小块花坛跟黄色瓷砖,蒲菁竟然觉得有些熟悉,低头思索片刻,猛拍了一下大腿!
那不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小锦中学吗!
瞬间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强烈冲动涌上她心头,她从沙发上弹起来,披了件外套狂奔出门。
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了,他总会是某个人的,那为什么那某一个人不能是她呢?
她曾经一度在他面前胆小懦弱,只敢躲在混在人群中悄悄踩他的影子,而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她此时此刻拥有前所未有的勇气。
电梯到了一楼,蒲菁如同射出的箭矢一般飞速跑出。
蒲菁的住处离学校很近,开车算上红绿灯跟塞车大概得十五分钟,而她知道有一条人迹罕至的近道,那是她某一次散步时偶然发现的。
走那条近道仅需十分钟,而她现在是跑的,甚至不需要十分钟。
她一边跑,边在心里决定好了,等一看到由淳就要把自己多年对他的喜欢全都讲给他听,不管他什么反应,反正她一定一定要说出来。
她大概只用一半的时间就跑到了学校门口。
但那里哪还有由淳的身影?
三三两两几个中学生模样的人聚在学校门口玩摔炮,旁侧是发射完仍在往外冒着热烟的烟花桶,易燃品的味道跟辣条的味道在空气中,那味道着实令人目眩神迷。
但这哪还有由淳的身影?
远处又有烟花在天空绽放,划亮她那张懊恼的、布满了泪痕的脸。
或许她当时就应该给他打电话让他留在原地等他,或许她跑得再更快一些还可以找得到由淳的背影。
或许,或许。
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边响边在她手心里颤抖,像一朵在夜色中簌簌开放的芍药。
接听后,耳边传来的声音也仿佛散发着芍药花独有的清甜芳香,一切在那一刹那仿若静止——
只有由淳的声音在耳边传来:“蒲菁,你在中学门口吗?”
“嗯,我我我在。”话吐出喉间,蒲菁才发现自己声音在颤抖,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迫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点,“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在哪?”
“我在你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