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人栖居在夜的蓝色灵光里，白日的一些念头会让他们不断陷入自证之中，我们能不能停止这种对自己的深夜指控？或者这么说，“问心无愧”从头到尾都不存在。当你身陷囹圄，你能完全地不指责自己吗？——这比把原因全归到旁人身上还难。我觉得，道德感也是种被低估的杀人利器。

所以今天，当拉尔坐在自家房屋的台阶前时，她在想云雀恭弥是不是也正彻夜难眠。云之守护者、彩虹之子们同中原中也的情谊是一个推手，至于沢田纲吉，他会为自己先前的选择而后悔吗？如果不是顾忌政坛对彭格列的评价，也许他们能真的先一步找到他。

——可是这一切又全然无法成立，如果说一切源自那位白兰·杰索，可对方已然成为事情中心失去最多的那个人；里包恩与自己，则更多的是一个符号，担子太重，一旦被摧毁则代表现有的一切力量体系都将洗牌、于是于公于私也不能对奶嘴的事置之不理。至于十代目，拉尔想，也许这个青年才是真正的与中原中也心意相通：

那孩子是真的愿意为家族肝脑涂地。

同一轮月亮下的中原中也低下头，水白的光投落在眼脸下成了汪水塘，太温柔的鸦影里，GHOST侧首看向他，忽地用力捏住这人的脸颊，一双眼错也不错地盯着那抹湛蓝。

食欲。

他在GHOST身上嗅到了饥饿的气息。

电光火石间中也立即转开头，手肘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格开了这人肩膀。见男人吃痛的样子，中原中也呼出一口气，后退一步，半无奈半随意地耸耸肩，道：“人一傻，怎么就成了狗。”

少年玩笑般地问他，“总不是把我看成棉花糖了吧？”

“不是，“GHOST说，“想尝。”

贴着纤巧耳廓的橘发顺着夜风扬起微小弧度，“尝眼睛？”中也讶异地看过来，回道：“那明天给你做鱼吃吧。反正鱼眼睛也是眼睛。”

幽灵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是没有。他早已经不是人了，也许，就连现在这番看似有来有往的对话，也只是中原中也的一厢情愿。

静了等于不静的夜里，中原中也只是一下一下地摸着对方的头发，说：“杀你不是我的愿望，可是不杀你，伽卡菲斯就会杀了我。”

“玛蒙当年见我第一眼便预见了我死于幻术的结局。这些年来我苦修此技，今时今日却还是制不住那头野兽；骸找来骨残影指环以希保护我，却被我以物易权，拿它换了看守你的权利……但是这些，我都不怕。”

静了片刻，少年的嗓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却已是，转瞬成空。

“ ……只是我实在不该，叫这么多人得不了善终。”

中原中也说这话时且叹且笑，那样怆悢的姿态，宛如一朵惨遭狂风骤雨摧折的紫辛夷，虽尚有几片残缺的花瓣岌岌可危地挂在身上、刀锋一般的心子也哀毁地垂了下来，然而却比盛开时还要静谧冰凉。

伽卡菲斯曾告诉他：因白兰能与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共享记忆，所以理论上来说，世上只有一个白兰。

他想保白兰，为此当然想了很多，可不管最后他的信友有没有十分把握活下来，这里的白兰·杰索都非死不可。到那时，他这几多风险是过去了，可自己又对得起谁了呢。

中原中也抬起自己腕子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会儿，一旁杵着的GHOST大约是又回了些神智，便对着他雪白肌肤上的暗色花纹疑惑地“嗯？”了一声。中也听着只觉好笑，心想不知师兄他们看着是什么光景，兴许被气急了，也就同这时的白兰一样只能砸出个意味不明的“嗯？”来。但是，唉，这孩子舒眉笑着，想：本来十几年相伴，也就只为了有一日的好聚好散。

世上好东西真多，不知道好聚好散算不算其中一种。如果算，那他拼尽全力也好歹要留这么个好东西给他爱的人。这是他能做到的。

但是，放下这一切回去不行。这个他做不到。

只要中也还在憎恨自己，他就永远无法去放下。

有一天，他希望自己能原谅自己。

有一天，他希望白兰也能原谅自己。

年青人带着轻松笑意抬起了头，想着昔日白兰穿梭时间款款到来的样子，看着星星，自言自语：

“好难抵达的一个终点啊，白兰。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劫数不定的困杀里，青春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