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喻长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李朝生接过话头:“您今年二十出头,待到冬天过生,您就二十有一了。”
他现在二十一岁。
喻长安的目光逐渐放空。
……我得缓缓。
而李朝生还在介绍着:“永安宫离太和殿并不远,不过这几日殿下……殿下都不用去上朝。”
这么算来,自己离病死也只剩区区三年了。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明明把那篇论文交上去就能拿到学位证书了。
“……您现在的月俸是黄金五十两,白银一百两,锦缎十二匹……”
保研直博,他努力了十几年的保研直博就快来到尾声了。
哪怕喻长安的情绪一向稳定,此时面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难看。
学分白修,论文白写。
这搁谁身上受得了啊?
还没几年好活了。
乐。
真的乐。
皇长子的长相很好看,即使眉间尽是挥不去的病气,那双眼睛依旧像是最上乘的琥珀,透亮澄澈。
只不过此时,那对眼睛失去了神采,正直愣愣地盯着不知名的一点;苍白的脸色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给他吹跑。
而李朝生还在搜肠刮肚,想要多说点之前相处的信息:“奴才从七岁就伺候您了,到如今已经快十七年,阿落来的晚,也有十三……”
他还没说完,还是阿落留意到了喻长安面如死灰的表情。
她立刻给了李朝生一胳膊肘,成功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这下李朝生也留意到了喻长安难看至极的脸色,当即有些担心道:“……殿下?殿下?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奴才去请周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喻长安回神,摆摆手,目光依旧有些空洞,语气虚弱:“无碍,让我静静就好……”
他试图用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不料越是吸气,就越能看见自己的学位证书长着翅膀飞走了。
边飞边笑话他:哈!短命鬼!
喻长安:“……”
不行了,他得再晕一会儿缓缓。
于是在李朝生和阿落的惊呼声里,他真的再次两眼一黑。
安详地躺了下去。
*
再次睁眼时,已经入夜。
喻长安坐起来,发现床帘掀了一半,可以看到外头已经点了蜡烛。
四周动静不少,还隐约可以听见有人说话。
“真是麻烦周太医了……这点谢礼您一定得拿着。”
这是李朝生的声音。
“李公公言重了,为殿下分忧是臣子的职责。殿下只是有些发热,今日老夫为殿下施了针灸,这两日将养着,荷包你还是留着吧……”
这是一道陌生而苍老的男声。
“不行不行……您一定得……”
估计两个人边说边走,再后面的喻长安就没有听清。
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另一种声音就变得更加明显了起来。
“咯——咯——”
听起来有点像是上下牙打架的声音。
喻长安侧耳听了听,感觉有些奇怪。虽然入了秋,但屋里烧了地龙,他坐在床上都能感觉到上涌的暖意,并不算冷。
牙齿发颤的肯定不是自己。
“咯——咯——”
李朝生和周太医说话的声音完全消失,那怪异的动静越发明显。
烛火无风自动,晃得似乎让这整间屋子的影子都活了过来。
喻长安心里有点发毛,他伸手撩开另一半床帘,试探地喊道:“阿落?是你吗?”
边喊他边看了一眼,屋里空空荡荡,阿落也不在这儿。
“咯——咯——”
这次声音离他更近,听起来就像是在他的头顶。
喻长安:“……”
唯物主义。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富强民主文明和……
这么想着,他慢慢地抬头。
接着和一张漆黑而扭曲的五官进行了一次贴脸杀。
对方手脚并用地倒挂在床梁上,那张脸似乎被大火烧过,上面尽是烧伤留下的坑坑洼洼,甚至有的地方皮肉拧成了丑陋的疙瘩。
不仅如此,还有部分地方露出了骨头,颜色也是碳化的黑。
咯咯的声音就是它在不停向上提着自己只剩骨架的下巴。
“……”
喻长安现在好像明白了之前自己的导师都要先敬神谢祖后,才开始文物修复实践课的原因。
真有鬼啊?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只会僵在原地。
见他仰头,那张烧毁的脸缓缓咧开了一个巨大的笑容——大到喻长安可以看清对方同样碳化的后槽牙。
然后那大张着的嘴,随着一只干枯的手,开始慢慢向他袭来。
“……”
被吓呆的人思绪也变得十分迟缓,喻长安直愣愣地看着那张表情扭曲到骇人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形同枯槁的手指似有若无地碰到自己的头发,脑子里终于冒出一个想法。
……你丫的不会就是鬼王吧?
难怪天天戴着面具。
“啧。”
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蓦地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恶趣味的笑意。
“殿下怎么被一只炬鬼吓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