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命先生这三年,除了脸上皱纹多了点,衣服洗旧了许多,头发白得差不多外,其他一切都没有变化,包括那一身走江湖常年不洗澡的臭味。
周立行认出了这算命先生,可没个好脸色,但又想到这是刘五嬢的茶馆,他便是要寻当年小钱包的仇,也不能在这里,便沉着脸去取茶碗。
算命先生当然看得出这俊俏的小堂倌没拿好脸色对他,可走江湖闯码头,他见过的嫌穷爱富、拜高踩低的人多了,丝毫不在意。
等周立行端来了20个重叠的茶碗,算命先生便摆了个茶阵,然后双腿平放,双手放在膝上,左手做出三把半香的姿势,便不再说话。
周立行在茶馆干了这些时日,有幺哥和刘五嬢时不时的提点,见算命先生这样子,便知道算命先生是外地袍哥来拜码头的意思了,只得赶紧去找楼下幺哥,请幺哥通传掌柜的上来一叙。
今日楼下兵油子多,幺哥怕楼下缺了他要出乱子,便跟刘五嬢建议让她带九娃儿去会一会那个算命的老头,毕竟算命的老头单枪匹马来拜会,便是有事应也不大。
刘五嬢便带着周立行一起进了【贤松】房间,其他包间让二楼的其他堂倌先照管着。
于是,周立行第一次见袍哥组织是如何拜码头的。
刘五嬢进了房间,先看茶阵,然后收了茶碗,以同样的“三把半香”手势为算命先生倒一碗茶。算命先生也以同样手势倒一碗茶,两茶碗位置相对,做了个“双龙仁义阵”。
“双龙戏水喜洋洋,好比韩信/访张良。今日兄弟来相会,先饮此茶作商量。”
刘五嬢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回道:
“太阳出来喜洋洋,我与兄弟好商量。半夜三更月儿亮,兄弟何事来公堂。”
然后刘五嬢不待对方回答,先问,“汉留从何处来?汉留到何处去?可有公片宝札,以证根源?”
说完这话,算命先生取下墨镜,喜悦大喊,“春妹儿!”
刘五嬢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回应道:“黑老鸹?!”
哦豁,站在旁边的周立行心中叹息,这世间缘分还真是奇妙,这个算命的黑老鸹,竟然和刘五嬢还是故人!
看来小钱包的仇,是不太能报了……也不知道那小钱包的袋子,这黑老鸹丢没丢……
眼见着两人要叙旧,估计刘五嬢是要让自己出去的,周立行心一横,单刀直出地自爆身份,“还有我,立行。”
黑老鸹见了故旧,正是心潮澎湃想要一叙当年的时候,冷不丁旁边的少年开口,他有些迷惑,“立行,什么立行?”
“立说立行,洪雅柳江。”周立行见黑老鸹还是一脸迷茫,不得不再提醒一下,“谁当年说我六亲无靠,刑克至亲的,让我去出家当和尚当到三十岁,还偷走了我姨妈给我的小钱包!”
周立行越说越气,姨妈给的小钱包丢了,家婆送的棉衣也落在峨嵋山了,他身上只剩下一把匕首,于是他把匕首拍在桌子上,发出“啪”地一声。
“想起来了吗?!”
刘五嬢猝不及防听到这八卦,一腔叙旧的激动都被对八卦的热情给压了下去,便也不急着阻止周立行,假装端茶喝,实则一双眼不停地往黑老鸹脸上瞟。
黑老鸹常年在云贵川一带走江湖,坑蒙拐骗的人太多,哪怕周立行说的很清楚了,他也只能依稀想起来个印象。
好像是在川南洪雅县柳江镇遇见过挺凶悍的小孩子,他给对方算了命,还顺走了小钱包,可那是顺!不是偷!他算命本就是要收钱的!
但眼下,这少年长得结实,态度又凶,又是跟着春妹儿的人,还把刀子给他丢眼前了,他只好认怂道:
“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嘛,大家现在都是袍哥兄弟伙了,好多点钱嘛,我去挣了还你就是……”
周立行不服气,“你挣来的,也不是姨妈给我的了!你把小钱袋还我,这事儿就当过了!”
说完,周立行还瞥了眼刘五嬢。
刘五嬢端着茶杯闷笑,好似看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默许了周立行的行为。这九娃儿,还多有意思的,要钱的话黑老鸹可以去坑骗,要以前的小钱袋,那可是要为难死黑老鸹咯。
黑老鸹见刘五嬢只笑不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我的小兄弟呢,几年前的东西,又不是我穿的衣裳鞋儿,我咋个可能留起嘛……你换个条件,要不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有啥子事需要我做,我就去做嘛,要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