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叶接到口信,听闻王喜雀来了,赶紧叫滑竿把她抬回店里时,知书知礼两姐妹都到了二楼的会客室,跟王喜雀聊了半天了。
“喜雀姐!”
青竹叶跑得气喘吁吁,平日里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发髻都给跑歪了。
她常年在外跑生意,风吹日晒、喝酒抽烟、打牌熬夜哪样都来。虽说她比王喜雀还要小一岁,然而她眉眼间已经有了细纹,身子也长胖了许多,看起来有了嬢嬢的气势。
王喜雀站起来,她虽然已经三十岁,却容颜未改,和当年她与青竹叶分开时毫无变化,纵然旅途疲惫,她依旧是那么神采奕奕,明艳大气。
义结金兰、共苦同甘的两姐妹深深相拥,一切尽在不言中。
姐妹二人多年来都是靠写信交流,此时见了面,自然是说不完的话。
知书知礼两个也不打扰,知礼自告奋勇带孙婆子去另外一个店找木铜铃。
阿涅第一次来重庆,又是小孩心性,想出去玩,周立行便让阿涅跟着知礼她们一并去玩一玩,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想买就买。
阿涅高高兴兴地拿着周立行给的钱去了,周立行也没有打扰青竹叶和王喜雀的叙旧,他去一楼铺面找个凳子坐着休息去了。
姐妹两人把各自这些年的酸甜苦辣讲了一遍,才进入正题。
青竹叶知道王喜雀这趟来到底是为何,她有些伤感,“喜雀姐,你的想法我都明白。不过我个人的意见还是想留下来。”
“重庆这边山高水远,已经是政府陪都,若是这里都沦陷了,那国家也就亡了。走哪里,都一样。”
“现今这边大兴工厂建设,每日都有成千上万的下江人来四川讨活路,能留在重庆的都是有权有势或有本事的,这可是陪都,现在的地价都翻倍了。”
王喜雀点着头,“你说的道理,我也想过。”
“可是我听说,日本人的飞机厉害,飞得远,天上的仗,我们打不赢。去年年底,南京那边杀的多惨呀,这陪都他们岂有放过的道理?”
“今年二月,我听说已经有膏药旗的飞机来过重庆了,只不过是雾大,他们看不到什么就乱丢了些炸弹而已。四川那么大,我们再往里走一走,避一避,总归是更好一些。”
青竹叶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勉强一笑,摇着头,“喜雀姐,我这边不好走的。我的堂口不会让我走,我会连累你的。”
王喜雀讶然,“咋呢?!”
青竹叶摇着头,不愿再说,“姐,不是我要瞒你,而是说了也没用。今日你能冒着危险来找我,还给我铺了那么好的退路,这情义此生也难以报答。但……你就当我是不想走吧。”
“我们的那些产业,若是你想出手,该分我的你看着分,剩下的我可以帮联络人来收,保证给你办的巴巴适适的。姐,我走不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喜雀知道多说无益。青竹叶在重庆这边经营了这么些年,也会有自己的判断。
“乐山那边也在建厂,我给你留个股份。”
王喜雀轻轻握住青竹叶的手,“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该跑就跑,什么都可以舍下,唯有命是自己的。”
青竹叶双手握住王喜雀,“我知道。你难得来一趟,既然那死杂种在外面没回来,不如你趁此机会把钱财收拢,跑了吧!”
王喜雀抿了下嘴,“是有这个想法……但……这年头乱,谁知道会不会出了狼窝又进虎口……”
青竹叶突然伸手捏了一把王喜雀的脸,颇为促狭,“怕什么,千金难买有情郎!你不会看不出来,那小兄弟的情义吧?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冰里面藏的火,啧,带劲!”
被青竹叶这么一闹,王喜雀什么伤感都没了,她甚至有些气馁,合着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周立行的心思,她可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青竹叶和王喜雀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见面第一天便定了下一步如何干,但处理资产,不是三日两日能搞定的。
当初王喜雀送过来的人,除了知书知礼两姐妹,还有另外的五个女孩。
此时那五个女孩都在重庆成了家,有人孩子都三岁多了。这些结婚成家的女人,都要跟家里人商量。
都说故土难离,能在人熟地熟、亲朋近便的家乡生活,谁又愿意去未知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呢。
当初那五个女人逃离魔窟的时候自然是想走得越远越好,此刻已经安稳成家了,都是不想再波折的。
知书知礼两姐妹在重庆这边考上了学校,两人轮流着一人上学一人上课,这么久了班里没人知道她们是两个人,就这么一边工作一遍读书,忙得不亦乐乎。
这两姐妹放不下学业,想把书念完再走。
如此谈了一圈,便只有木铜铃愿意跟着孙婆子去乐山那边安家,他谈了一个重庆的孤女,大家都是无牵无挂的人,孙婆子死心塌地地跟着王喜雀,他便也有学有样,决定也跟着王喜雀做事。
人员去向都议定,便只剩钱该如何分配了。
产业都是记名在青竹叶身上,青竹叶每年都是想方设法给王喜雀带一些分红的金银去,若是实在不方便的,她也会给王喜雀打上一张签字按手印的欠条。
这回王喜雀过来,欠条单子也是一并带过来的,准备当着青竹叶的面烧毁。
这姐妹二人都是一派诚心,相互信任,没有什么相互防备的小心思,说话推心置腹,做起事来自然顺畅。
青竹叶衡量了一下自身实力,她自己接手了几个小铺面,大点的商铺和货品,她交由自己所在的堂口去接手,这般虽说不至于卖高价,但也不会过于被压价,且有她这个中间人在,折合的金条也能保证不被黑吃黑。
她们还入股得有本地的一些纺织厂和其他产业,这些就稍微麻烦些,但最近有很多有钱的下江人来认购各类股份,她们转卖的也很快,就是有些手续需要走。
王喜雀和青竹叶二人多年来难得相聚,这些时日来形影不离,姐妹俩说不完的话,逛不完的街。
周立行便当一个沉默的影子,履行着他护卫一般的职责,从不接话插嘴。
青竹叶带着王喜雀吃了山城的毛血旺,尝了特色的烧鸡公,吃了喷香鲜辣的火锅和烤鱼,逛了愈加繁华的城区,二人很是难得地过了一段时间快乐时光。
原本以为一切都这么顺利,周立行甚至已经在想着,等回了成都,他便要认真地跟王喜雀讲一讲。
然而这一日,青竹叶去最后的股份手续,却出了意外。
青竹叶并不知道,她与人一起到商会办理股份交接手续的时候,被人给盯上了。
她开开心心地回到家,将那银行支票给了王喜雀,喜滋滋地说一切终于搞定。
晚上的时候,因想庆祝一番,青竹叶决定亲自下厨做火锅,知书知礼两姐妹来帮忙洗菜切肉,周立行当起了灶下郎君,专门烧火。
阿涅和木铜铃虽然一个是罗倮族一个是白族,但两人都是云南人,在外自然而然的玩到了一块儿。
这两人也商量着做几个云南菜给大家尝尝,孙婆子帮忙买了好些香料,三人占了一个灶头搞了起来。
王喜雀完全插不上手,只好在堂屋里摆碗筷,等各色菜品一出,大家热热闹闹地坐到一起,吃饭聊天,笑作一团。
而这时,有一群人毫不客气地用力拍响了青竹叶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