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行也觉得不对劲,他下车站在旁边,有一群身手矫健的难民从他身边挤过去,其中一人踩了他一脚。
对方条件反射地向他颔首垂头,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个“撕莽”的声音,许多人又往前挤过去。
溃军、难民,桥上引发争执的车被掀到桥下,拥挤的队伍又开始疯狂且缓慢地蠕动。
周立行脑海中闪过什么,但立即被动起来的队伍吸引走注意力,他赶紧招呼冯争鸣下来,他们的车不比人,平时车快,现在车慢,得跟着蠕动。
冯争鸣却没有下来,他直勾勾地看向惠通桥西侧的高地,那里似乎有人影在做什么。
同一时刻,周立行突然反映过来,刚刚过去的人呢喃的话像是一句日语!
而冯争鸣也意识到,高地那里架设的是机枪!
“有埋伏!”
“有日本人!”
话音刚落,惠通桥上枪响。
这一响,刺激到了潜伏伪装在队伍中的日军,也刺激到了山顶上的埋伏。
只见拥堵在桥头的车队里,竟有伪装成难民和国军的日本人,他们直接从车辆内架起机枪,对着人群和桥头的士兵开始疯狂扫射。
枪声大作,惨叫伴随着杀戮,嚎哭和嘶吼此起彼伏,众人如同被狼群追捕的羊群,踩踏,推攘,倒下去的孩子被无数双脚踏过,地上血迹蔓延……
东安桥头,士兵们有的扑向手摇发电机,有的奔跑整理电缆,他们早已在通惠桥上安装了炸弹,眼见日军来袭,他们不再犹豫,接通了电源。
无人在意桥上还有多少车多少人,残酷的取舍下,惊天动地的巨响炸开,烟尘腾起,惠通桥如同被腰斩的巨龙,断裂的桥身沉入滚滚怒江,仅剩下两根悬空铁索,在江面上抖动。
西岸桥头的难民们则是在日本人的刀枪下屠杀,许多人纷纷往江水里跳,他们身上流着血,试图从游出一条逃生的路。
任务失败的日本人也发疯了,他们的机枪在山沟对面不停地扫射,左边是陡峻的山,右边是山涧流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躲避。
眼睁睁看着屠戮开始,冯争鸣立即作出了选择,他高喊一声:
“杀上去!”
日军先头部队在车群中杀人抢劫,冯争鸣带着几百人从后面冲上去开枪,激战起来。
周立行回头看了一眼车辆,前后都被堵死,深知已经无法再开车了,他招呼谷娃子石娃子和车队人员背上沐明实为大家准备的应急背包,各个抱着枪也下来,跟着冯争鸣往前冲去。
开枪,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会无畏地开枪!
日军在公路拐弯的高处驾起重炮,直接将炮弹射向那些侥幸过桥后正在Z形爬山的车辆,那些车辆被炸,道路立即受堵。
眼见这边竟有几百人开始抵抗,日军的重炮直接转向,往冯争鸣所部轰来。
侵略者眼中没有人命,他们只有屠戮的目标和对占领的渴望。
守桥的士兵并不多,仅有一个连的兵力和少数工兵,然而那边的营长见西岸这边的远征军开始抵抗,跟着隔江还击。
然而,重武器的威力,不是个人勇武可以抗衡的。
一枚炮弹在冯争鸣周边炸开,汽车的爆炸掀飞周围的尸体,冯争鸣猝不及防,也被掀翻出去。
流弹打进了他的躯体,他栽倒下去。
周立行心脏骤然抓紧,他跌跌撞撞地跑过遍地的尸体,越过翻到的汽车,冲向了冯争鸣,把他拖到路边的卡车后面。
身后的公路上,车辆不停被顶下沟,日本的快速部队坦克车、装甲车已经赶来。
冯争鸣一张嘴,血便漫出来,剧烈的撞击震碎了他的内脏,肋骨处的血浸湿了军装。
“撤……走……快……”
冯争鸣艰难地说着。
周立行咬紧牙,他一把背起冯争鸣,从兜里掏出钢哨,使劲吹起来。
尖锐的哨声响起,谷娃子和石娃子听到了,跟着吹起了哨,他们迅速撤出战斗,跑出封锁线,往山间跑去。
周立行这边带队开始跑,那些士兵们也跟着开始跑,连带着一些还活着的民众也跟着跑。
敌人疯狂地射击着,但他们的任务是通过惠通桥,往前推进战线,所以并没有派兵追击。
*
离开战场,跑出去起码两个小时,周立行才把冯争鸣放下来。
他回头一看,跟上来的只有一百多人,基本上都是士兵,也有一些零星的民众。
这一看,周立行惊呆了。
沐明实竟然在这群人里。
沐明实也惊讶不已,她穿着男装,头发凌乱,冲上来给了周立行一个战友的拥抱:
“我听到哨声,看到一群人在突破防线跑,想也没想就跟上了……天姥爷啊,真的是自己人……”
周立行很想问沐明实为什么在这里,但他来不及,平放在地上的冯争鸣咳嗽着又吐了一口血。
沐明实立即冲向冯争鸣,想要撕开他的军装检查伤口。
然而,军装已经被血染透,沐明实一看这个出血量,便知道冯争鸣救不回来了。
“队长,他有话想说……”
沐明实鼻间一酸,纵然这几个月已经看过太多死亡,她依然会对自己人的离开而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