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真是军中元老级人物,威望极高,在灭粱时坐镇后方,督运军粮,现今虽不在军中任职,仍受安国军将士敬重。听她这番话,沈涵仪缓慢松开拳头,心里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指着燕岚道:“最好走远些,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在这时,府门下方传来冷漠的声音:“打,现在就打。”
洛闻音披散着头发,裘衣下着宽袍,没系腰带,用手拢着腰间。她被侍女从榻上叫起来,只揩了把脸,随意披了身衣裳就赶来,大抵是酒劲没全消,头还在突突地疼。
沈涵仪一激灵,顿时羞愤难当,扑通跪地,把头垂得很低,仿佛她真成了当街殴打良民的恶棍。
“你是长戎卫的将军,骨气呢?”洛闻音没当众责骂,走出府门,“进去喝点茶,顺道冷静下来。”
她走到燕岚面前,看那嘴角渗出点血丝,躬身道:“孤御下无方,误伤了燕药丞,孤在此给燕药丞赔罪,治伤的银两药材,稍后会有人送到顺义侯府。”
沈涵仪刚起身,听这些话,狠抽自己一巴掌,红着眼跟柳映真入府。
“殿下,我......”燕岚一开口,眼眶一热,险些流出泪,“我其实是......”
孤这个自称,洛闻音平日极少用,当她以此自称时,意味着面前是罪臣或是敌人。这是要抹掉她们的过往,再划清界限,从此她们就是陌路人。
燕岚把眼泪憋回去,吸着鼻子,声音发颤:“殿下,昨天元正宴上,我本来不想拒绝您。”
“可你已经拒绝了,燕岚,第二次了,燕岚,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人能拒绝孤两次。”洛闻音别过身,抬手遮住直刺眼眸的阳光,“昨夜我想过此事,你拒绝时不带一丝犹豫,早就想好了是吧,那天在月明楼,我们躺了那么久,你却一句话不说,原来是要在满朝面前削我的面子,燕岚,真有能耐啊!”
面子值几个钱,一句随侍陛下左右,分明是在杀人诛心。
这些话像透过燕岚内心说出来的,她后悔那天没张嘴,到如今,说再多解释都像狡辩,而且洛闻音根本不想听,让守卫过来关门。
“我带了糖。”燕岚跑上前两步,站在府门中央,“是现做的,殿下吃吗?”
她不能再把糖直接喂嘴边,只能这样小心地询问,来弄清事情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洛闻音摇头:“你的糖太腻,我吃不了,留着自己吃。”
于是燕岚和昨晚一样,面对紧闭的府门,不同的是,今天她晒着太阳,把手脚晒得暖烘烘的。今天不行,还有明天,只要还能说上话,这条分岔的路就还能并道。
正堂里沈修仪喝着茶,一见洛闻音进来,立刻搁下茶盏,提袍跪下去。
“大过年的,别老跪,我又不是财神。”洛闻音没拦,只是口头制止,“你从军这么多年,什么阵势没见过,别人反驳两句就受不了了?”
她了解沈修仪,脾气冲,发起火来嘴上不饶人,但只要不被反驳,不会轻易动手。也了解燕岚,瞧着平和好相处,却不是好拿捏的主,只要占理,高低要扳回几句。
府门前发生了什么,不用看都能想到。
“可是她骂我......”沈修仪卡住,燕岚是那个意思,但没说出口,要说没骂她也行,“是臣冲动了,愿受军法处置。”
洛闻音倒出盏茶:“军法处置不过挨皮肉之苦,如果今天换个地方,你一个安国军四品将军,当街做出那些举动,让言官看到,传到皇帝耳朵里,就是安国军仗势欺人,京城不比军前,人心里装的都是算计,宫里宫外,有多少人想搞安国军。”
这种后果,沈修仪没考虑到,也承担不起,她咬紧下嘴唇,重重磕了个头。
洛闻音把茶递给她:“这次的事我替你担了,以后遇事多想想。”
“殿下,臣自己惹的祸,该自己担责。”沈修仪接了茶,一口饮尽,心里暖烫了,面上也羞烫了,她起身抱拳,“臣这就去顺义侯府赔礼。”
不等洛闻音说话,沈涵仪一把拽住沈修仪:“让你多想想,殿下把这事给按下去了,你再跑去陪礼,不就是把这事宣扬出去吗?”
柳映真专注于煮茶,闻言抬头笑道:“你们不知道,燕家欠殿下人情。”
那两姐妹投来疑惑的目光,洛闻音一个字不解释。为了心腹爱将,一条命的人情,用一道军纪来抵,不算可惜。
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悠闲地道:“难得大伙休沐,走着,打马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