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桢觉得刘奂不是那样的人,她绝对不是什么暴君。除非这人有两个人格。
他回去后想了有那么久,想到刘奂买来的栀子花,送来的猫咪,书舍里的话,唱给自己的歌……
假如刘奂是一个匆匆几面的路人或者普通朋友,会觉得她单纯无比,甚至有时候觉得她带了点愚蠢。如果深入了解她,就会觉得这个人又深不可测,城府极深。
但是再深入了解她一点,就又觉得刘奂纯粹。这人确实很聪明,身上总有那种被上天偏爱过的痕迹。
很奇怪,明明听说过她的经历,对于孩子来说,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的童年。
听说她曾在苏妃的辱骂殴打下长大,在母亲离开时候一个人被抛下,曾独自前往战争的前线,穿越乱作一团的饥荒地区。
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时常让人忘记她还是个十七岁快要十八岁的少年。
裴桢之前也见过那些穷凶极恶的贵族杀人,也不是不知道横行的强盗有多少折磨人的花样,但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将这些摆在本该最体面的场合中。
刘奂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裴家了,连他母亲也在问,最近小苏怎么不来了。
江丞相说,既然裴桢心有疑惑,那就去问清楚吧。
没想到一来就听到刘奂在用兔子问题逗弄别人。
“我……不是个好人。”
刘奂也“朕”不下去了。
“那五十个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手上都沾过血。叛军成分复杂,我们这次能全部逮住他们全赖他们才纠结起来,里面有流民、土匪还有些是抓来的庄稼汉……还有就是,他们应当是被故意放在西山的。”
江丞相难得觉得眼前的刘奂变得无比乖巧。
有点奇怪,总感觉刘奂在向他和裴桢汇报。
“对方此举是为激怒我,并且引得我在朝中进行清洗,大概是想要安插更多的人。应该是知道我握有重兵,把所谓昌王放出来掩人耳目什么的……”
刘奂这也太平静了,说起自己的时候就好像在说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裴桢听着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老实说我当时是生气了,不过不是因为对方想的那种原因……后来也是想让有些达官显贵看看自己造的孽这种……如果不是裴桢叫醒我了,大概我还能让现场死上两三百人这种。”
江丞相不禁感叹道这小子能当上皇帝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事后居然还会反思。
原来这人没有生裴桢的气啊。
江丞相感觉心里有底了,准备拉着裴桢走,然而裴桢则是若有所思。江丞相想了想,便自己行礼退下,给这两个年轻人自己沟通的机会。
刘奂多少有点心虚,裴桢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一般人不说话的时候很容易尴尬,刘奂不会,她觉得自己不尴尬别人会更尴尬,相反,她常常会神游。
裴桢早已直起腰来,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刘奂觉得此人的眼睛好像喜鹊的尾羽,看似乌黑实则藏着无限绚丽的色彩。
不过这样的形容也是不能说的吧,寻常人听到自己眼睛像喜鹊羽毛这种话……
“陛下在想什么?”
裴桢注视着面前这位爱做些荒谬事的皇帝,会下令让五十人自相残杀,说出要看血流成河的暴君,终于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裴桢很聪明,不只是在读书文章上,他还天生能体悟人情世故,感受情绪,探究对方的想法。
江丞相循规蹈矩的表面下藏着炽热的为国为民之心,他母亲传统迂腐的掩饰下是自由洒脱的心,他为官的好友常常对他敬佩又羡慕,因为自己的郁郁不得志而矛盾……
刘奂的脑子简直就是个谜,他老师说他是第一个让刘奂这样另眼相待明白这人心绪的人,事实上,裴桢是真的有些看不懂刘奂了。
今天终于问出来了,但是明显他的陛下眼神躲闪了下,才开口道:“没……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像芦苇的。”
很好,刘奂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真心话结果说了另一个真心话。
说完刘奂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上上次刘奂不经意和江丞相说江丞相像湖边的野花,把那人脸都气白了。
于是连忙补救:“不是,我是说……我不是骂你的意思,我是真的这么觉得……”
“陛下上次已经说过这种话了。”
刘奂一愣,她什么时候说过啦?刘奂有时候嘴上没把门,这些不重要的话会说上好几遍。
“陛下最近不来找臣,是臣惹陛下厌烦了吗?”
裴桢这话说得茶里茶气的,还说得颇为暧昧。不过刘奂见多了直男的小把戏,此时她想的是自己可不能丢份,颇为嘴贱地开口——
“没错,是的!你的脸我已经看腻了!”
他就说,他很难感悟出刘奂这人脑子里装的什么。
刘奂眼睁睁看着裴桢脸色又阴下去,马上老实了:“啊,这个……我以为你生气了……”
裴桢对此没有发表什么看法:“你再不去看你送给家母的狸奴,它怕是要忘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