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裴桢便带着刘奂和卫奕出发了。谢遥和谢兼今日应是有其他事,今早谢兼告诉刘奂,希望自己可以与他们同行一段时日。
不差钱的刘奂则是答应得十分痛快。
竹溪亭是一处园林,里面有竹有溪,西山关城附近最是风雅处。
雪鹤公子李玱竹是这处园林的主人。
门外出的对子对裴桢来说很是简单,刘奂和卫奕是以朋友的名义进去的。门人本来还想拦一拦,结果才华横溢的裴探花施了一礼,一连说了三个妙对,门人赶紧将三人放了进去。
一进门,便见一片郁郁竹林。秋风里也不曾枯黄,满眼碧绿苍翠。
侍从在前方不远不近处领着三人,刘奂像是进了大观园一样左顾右盼。
刘奂凑到裴桢耳边,低声道:“燕地那边,有连山的竹林。你喜欢吗?到时候带你去看。”
裴桢被刘奂这耳边低语时的气息一惊,刘奂身上那种清透的茶香绕到裴桢鼻尖。
刘奂没指望裴桢有什么回答,也没注意裴桢这一瞬间的不自在,继续说:“到时候我们会经过那边,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去看吧。”
竹林深处,逐渐传来宾客欢饮的喧哗,刘奂也规矩起来,尽量不给裴桢添乱。
裴桢记得,刘奂很喜欢有香气的东西——白色的栀子,东篱的菊花。她爱戴的香囊里面装的甚至是上好的茶叶。
刘奂总是带着她的茶叶香囊,还送给裴母好些茶叶,裴母老是把他轰去给刘奂煮茶,因为刘奂和裴母说过,她很喜欢茶。
裴桢将思绪拉出来,放在眼前。
脚下石板路一转,盛大的筵席从竹林中显露出来。一眼过去,席地坐着七八文人,桌上有笔墨书卷,也有刘奂没见过的各种菜肴。更多的是酒杯与琼浆。
坐在最中间那人身着素色衣袍,雪青色领口,坐在绿色竹林中最为显眼。
教人一眼认出这是那位富贵的雪鹤公子。
刘奂眼尖,看出李玱竹身上那件衣服材质不一般,她在烨国国库里面见过这种料子。
李玱竹作为主人,第一个站起来向裴桢他们施礼,刘奂跟着裴桢回了一礼。
其他的文人醉的醉,睡的睡,还有弹琴的,敲碗念诗的,总之也就李玱竹还有另一位也是富贵穿着的公子还清醒。
“在下苏洄,此为舍弟苏晨。”裴桢照着昨天他与刘奂商量的说辞交代。
李玱竹报上自己名讳,并且将在场文人一一介绍给二人。卫奕则在刘奂身后后退一步,将自己装作普通奴仆。
刘奂压根没记得几个人的脸和名字,只知道李玱竹本人。
李玱竹一眼看出裴桢才是同道中人,兴致勃勃地和他攀谈起来,刘奂也乐得将注意力放在食物上。
反而另一位脑子还清醒的富贵公子,主动凑到刘奂眼前,见她对食物感兴趣,滔滔不绝说起话来。
“苏晨公子,这是去岁冬天时,落在梅花上的雪化作的水,拿来煮茶。”
那位公子用折扇向桌案上精致的白瓷杯一指,介绍起来。
刘奂是个听劝的,端起茶杯细饮一口。
“是不是有梅花香?”
这茶极苦,还无香,刘奂被苦得失神,将杯子放下。
她斟酌了一下说辞:“此茶……颇有梅花傲雪凌霜的气节!”
果然风雅文人都吃这套。只见那公子高兴起来:“再尝尝这个!这是采竹叶嫩枝捣碎后混入面团做成的!”
刘奂咬了一口吞下去,竹叶碎屑十分剌嗓子。
气节这词刚刚用过了,换一个。
“此物……颇有青竹……不屈不挠德馨远扬的品格!”
那公子仍然没放过她:“这个这个!这是东篱菊花炖汤!”
本着专程来尝尝筵席菜肴长长见识的刘奂顿住了。
她低头看看那汤盅,清汤上飘着黄澄澄的菊花瓣,菊花那股花香异常霸道,刘奂灵敏的嗅觉顿时有些失灵。
啊这。
吃,或者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刘奂硬着头皮舀了一口进嘴。
“很香,”刘奂顿了下,准备再憋出点什么,“菊花,花之隐逸者也。这道菊花羹香气宜人,令人神往,然而又感觉到其中所藏的所谓不合时宜。”
那公子大惊:“您真是我的子期啊!”
此时裴桢也注意到旁边刘奂二人交流的不对劲,结果一转头,便发现刘奂已经成这人的知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