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奂在他这个年岁的时候还是愚蠢清澈的大学生。
裴桢光靠这副皮囊便教人善待他三分,刘奂承认,她一开始也因为裴桢的相貌对他宽容了一些。
年轻有为,相貌优越,学识渊博,据她目前观察,裴桢甚至没什么不良嗜好,也不像那些世家公子追求风流到处留情。
他的老师看重他,作为他的君主,刘奂本人也看重他,年纪轻轻便是状元,而且情商高,又聪明,放眼望去前途一片大好。
这他喵,等一下,裴桢岂不就是那种万里挑一的天选之子。
这方面反射弧极长的刘奂才意识到,这位裴探花是多了不得的人。
这一瞬间,刘奂才意识到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不爽来自哪里。
她好像,在嫉妒裴桢?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直接豁然开朗。
刘奂并不觉得自己这种嫉妒有什么问题,她觉得嫉妒是人之常情,她比不上别人,不乐意见到此人是很正常的。
刘奂在意识到之后,十分坦然,然后思绪又拐去了其他地方。
自己现在走的是一条不归之路,拉上江丞相这个老头子还好,要是带上裴桢这样的人,自己岂不是会扼杀掉一位足以惊艳青史的人才来?
他这样和我一起走,他知道前面并不是光明之地吗?
刘奂停了步子,怔怔看向裴桢。
她定住,没说话。
“怎么了?”
身着碧色衣衫的绝代才子回过头来看她。
“没什么。”
刘奂敛了目光。
她接过裴桢递来的糖画,舔了一下,忽然问他:“人们常说,天才和疯子常常只是一线之隔。因为天才或许超前太多,无人理解,便成了疯子。”
裴桢认真听着,揣摩着刘奂为什么突然心情不佳。
“你说,我这种在天才和疯子中间的人,算什么?”
裴桢被刘奂这话刺得眉间一蹙,但是他马上装作平常状态,云淡风轻答道:“不是,有人理解您的。”
昨天刘奂已经低落过了,现在她还没有走出来吗?
年轻的裴桢并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叫做心疼。
刘奂咧嘴一笑:“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我在中间,我是天子。”
裴桢忽然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狗天子见裴探花这副无语的样子,心情大好,大发慈悲夸赞:“你今天这身衣裳好看,不错,很衬你。”
接着开始胡言乱语:“这糖画甜的,你,不错,当赏!”
刘奂这话堪比现代金句,这白开水怎么没味啊。
刘奂开始抖落出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什么裴桢的眼睛像喜鹊的尾巴,什么裴桢的衣服像薄荷味牙膏,什么裴桢的背影像西南山区的船歌,最后回到裴桢整个人像是棵芦苇这一主题思想。裴桢被刘奂说得脸红,虽然不知道刘奂在夸些什么玩意。
反正刘奂提到他他就觉得莫名其妙高兴。
裴桢终究还是不熟悉刘奂,他俩再怎么样也只相处半年,刘奂真难过了哄骗朋友时候就爱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刘奂说着,裴桢听得不自觉脸上染上绯红。
刘奂说着说着便说出一句:“要是你生在未来时,那就很好了。”
那肯定比我强哪里去了。
刘奂在心底补足这一句。
可惜这句话混在那堆无效信息里,裴桢还没有抓住就过去了,若是单独拎出来裴桢绝对能意识到些许不对劲来。
刘奂可太清楚了,自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他们才会觉得她是如此耀眼。
如果自己将这光耀留给裴桢这样的人,是否可以走向更光亮的结局?如果自己将希望燃起教他们看见遥远未来的空谷足音,是否就已经算是完成了自己应尽之事?如果拿自己换来一丝裂隙,是否可以达成所有人都满意的结局?
刘奂自知自己只是这陌生异世的一抹过客孤魂,注定无人挂念。一时疯念起也只是自己的不甘。
她想要保全她羽翼下的所有人,如果失败的话,如果失败的话……
刘奂突然明白,如果想要完成她所设想的伟业,如果在必要时候必须选择一个人献祭牺牲时——
她是最好的选择。
她已经将反叛的思想播撒出来了,哪怕她现在死了,江丞相和裴桢也会依照她的遗愿前行。
因为原本他们就向往刘奂所说的未来,只是在刘奂出现之前,苦于没有方向也看不到希望,仅此而已。
刘奂兴奋起来,心如擂鼓声,震得她耳边轰鸣。像是遇到瓶颈的实验研究终于出了理想结果,像是报错的代码被她找到了错误想出了解法。
二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祭坛边上,上面正在扮演着神鹿哺光的戏码。
神鹿哀鸣一声,颓然坠地,人间光耀,万物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