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桢终究没有让刘奂饿着肚子过夜。
刘奂上辈子作为大学生的时候经常不规律饮食作息,有时候晚上饿醒是常事。这辈子早年间路过饥荒区,经常吃的是西北特产西北风。
她原本准备就这样直接睡了的,没想到饮食规律的裴桢自己会做饭吃。
显然他还记得刘奂曾经说过想吃鸡蛋面,就煮面时候给她打了个蛋进去。
刘奂对他的评级更高了一点,从下雨了会躲雨猛然拔高到自己能养活自己的程度。
而刘奂对自己认识清晰,她本人甚至不是下雨了会自己躲雨的那种。
她一边吃面一边和裴桢说起了这位慕容先生。
慕容濯是个十足的强迫症,喜爱着一切对称的东西,这一点在裴桢初入院落的时候深有体会。
此人身上有着十分矛盾的特质,他强迫症的同时,对待钱财什么的非常看轻;谋划时候写满了计划,但是在自己生活行动的时候极少依凭计划行事。
刘奂说这是因为他曾经遇见过打击,原本想要在西北随随便便了此残生,却被刘奂拉了回来。
裴桢在第二天与这位先生交谈时候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
冬日的天色亮得很晚,这位先生却是天还未亮时候就起来了。
洗漱后,裴桢便见到这位慕容先生为着刘奂昨天指着骂道的山茶细心浇水。
一晚上,红色的山茶花落了不少,一整朵一整朵的,掉在地上才散开花瓣,铺了树下满地。
慕容濯将这些绯色花瓣一一收集起来,就着旁边浇花的水,洗净后小心翼翼包入丝帕中,好似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慕容濯的小书童还没有醒,此刻就他二人。
裴桢以小辈之礼向他见礼后,慕容濯这才知晓刘奂带在身边这位少年原来是去岁殿试那位探花。
慕容濯虽然远在边镇,却时刻看着烨都的各类动向,对于这位经历曲折戏剧、得到那位江丞相青眼的天子门生,可是十分好奇。他亦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位一直想要见见的人。
“怪道我昨夜见你便觉得你气质斐然,如芝兰玉树。原来是裴小友。”
裴桢连声摆手说不敢当。
裴桢许是和刘奂待久了,多少和刘奂的一些想法开始同步,他今天问慕容濯的第一个问题无关社稷更无关学识一类,他只问的,就是昨天晚上那么黑,慕容先生到底怎么看见堂屋的他们的。
很明显,年纪还小的书童昨天根本没发现他们一行人,而慕容先生则是瞥了一眼便看见了他们的行踪,虽然他没有看清对面具体是谁。
慕容濯哈哈一笑,没想到裴桢先问的是这么孩子气的问题,刚想回答,就被饿醒出来找食的刘奂截了话头:“因为他夜视能力好,他有点色弱。你问他,他有点分不清蓝黄的。”
慕容濯被刘奂这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像鬼一样突然出现,突然出声。
裴桢也有点诧异,因为他知道刘奂一般都是随着太阳作息,太阳升起得晚,她也起得晚。
今天就早于刘奂的起床时间,因为此刻天还不算亮。
刘奂想起昨天裴桢那碗面,更觉得饿了,睡眼惺忪心情低落地看向裴桢。
“裴探花,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慕容濯听见刘奂对裴桢这称谓,也不由得多看了裴桢几眼,见他没什么特别反应,便猜到了自己这位爱搞事的君主怕是一直这么叫他的。
慕容濯听见裴桢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回答,就好像夫子考校他似的:“我听闻,梁越此地有一样特别的特产美食,叫做牛肉烤饼。我们这时候出去刚刚好可以吃到第一批刚出炉的。”
刘奂点点头,看向慕容濯:“一起去吗?”
这个口吻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慕容濯原本觉得刘奂哪里和他记忆里面不一样了,结果这么不一样了。
慕容濯曾经见到的刘奂,当时虽然还不是皇帝,但作为皇子,身边时常有人跟随。她亲卫不离身,幕僚一大堆,年岁很小,却混迹在诸多成熟大人堆里。
昨天明明看着更加威严了,今天这人反而显得愈发松弛起来。
慕容濯觉得这样的刘奂不同寻常。
这人曾经也带着她的表哥苏望舒混迹在平民里,她也曾经与各种人都能交谈几句,但是就慕容濯这些年观察,能够知道刘奂的身份,知晓她真实的性格,走进这位爷的心里这种人可以说根本没有。
哪怕据说是陪伴她多年的卫奕,都与她隔着距离。
卫奕曾经坦言,她实在无法理解自己主子的一些想法,如果不是因为结果是好的,她真的会觉得自己主子就是个纯疯子。
而现在,这个小疯子像是找到了能够理解她的人。
裴桢自然而然地跟上了刘奂迈出去的步子,与刘奂也如同朋友那样交谈起来:“据说牛肉烧饼可以选择是否加入蕺菜,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吃这种。”
慕容濯不自觉跟上去。
刘奂问裴桢:“蕺菜是什么?你吃过吗?”
裴桢摇头:“据说是西南商队带过来的一种蔬菜,我也不曾试过。传言此物比较刺激,有些人不能接受。”
慕容濯怀着惊讶听了几步,忽然问刘奂:“……主君,为什么说我分不清蓝黄?我分得清。”
刘奂起床有起床气,为了防止骂人,她早起时候很少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刻薄话。
她看了看慕容濯,言简意赅:“你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