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手握着铁锹扎进厚厚的雪堆里,臂膀用力,肌肉紧紧绷起,铲起四四方方像豆腐块似的雪,跨着大步走到一旁的栏杆边上,手腕一旋,雪块被重重甩出,跌在墙根底下。旁边的年轻人干干停停,没多久就支着铁锹开始休憩,就他跟其余少有的几人一直没停过,铲着雪块来了又回,一趟一趟走着。直到被人叫住,身穿警服的当地男人拉开口罩,从兜里摸出两根烟,递给他一根。
两人站在高耸的雪堆后面,背着风,点燃香烟。李屹将铁锹插进一边的雪里,单手扯开面巾,唇齿咬住烟蒂,两腮骤然收缩,下一瞬,青白的烟雾从唇间吐了出来,弥散在空里。那个男人凑近,问了句什么,他笑了开来,抬头环顾四周,最终停在她身上。四目相对,李屹眸光定住,抬手朝她示意了下。他旁边男人紧跟着回过头,也和善的冲她笑了笑。
应南嘉抿唇礼貌笑了笑,又想起自己还带着口罩,最终略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她收回视线,拿着扫把又费劲的在地上瞎抹着。
清雪清了三个多小时,结束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北疆入夜迟,冬日九点天才刚刚擦黑,最后一点雪刚清完,应南嘉站直微喘着气,蓦地听见不远处传来年轻姑娘一声“姐姐当心!”,应南嘉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捧雪就砸在了她脖颈上,沁凉的冰渣钻进她领口,冻得她瑟缩了下。
应南嘉抬眸看去,是前两天跟她一起滑雪的两个姑娘。其中一个手心里攥着个小雪球,兴冲冲地朝着她喊:“姐姐来打雪仗啊!”
这一声就像发令枪,其他人纷纷闻声而动。原本疲倦的身体在一瞬间恢复活力,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弯着腰在地上攥一把雪团成球,眼疾手快地冲着身边的人砸过去。
原本静谧的小广场沸腾起来,大家跑着追着闹着,雪球漫天飞舞,一并飞起来的还有男女老少所有人的笑声。
应南嘉被迫加入这场雪仗之中,起先还有些放不开,但被砸中三两下之后,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便起了来,她丢下手中的扫把,团起雪球朝着敌人扔去。那俩小姑娘大约是跟她最熟,雪球一大半都朝着她招呼过来,应南嘉双拳难敌四手,很快陷入弱势。她打不过就防守,胳膊架在头上,护着自己的脸和脑袋,其余地方全部暴露着,任由敌人的雪球招呼。该说不说,大家累了三四个小时,这会儿竟然还有余劲儿,雪球砸在身上带着冲击力,有点疼,但不过分,只不过她脚底打滑了下,整个人失去控制,倒在了一旁的雪堆里。
打也打不过,躲也躲不开,应南嘉坐在雪里半天没动,整个人浑身是雪,鲜有的狼狈。直到眼前覆过一道阴影,她掀起眼皮,李屹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嘴角噙着笑,薄唇捻动,轻骂一声:“蠢死了。”
应南嘉呼吸一顿。
刚准备启唇反驳,就听见砰砰两声闷响……李屹后背也中了两球。
她歪过头往他身后看,两个小姑娘笑呵呵地冲着他俩说:“哎呀,姐姐有帮手了~”
李屹转回身,幽暗深邃的眼凝着她,沉着声问:“要我帮吗?”
应南嘉咬了咬唇,说:“要。”
然后便是一场混乱。
应南嘉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下,但李屹定然比她挨得更多。他抓着她的胳膊,全程将她护在怀里,即使是反击时候,也不忘了挡在她边上。
应南嘉此刻什么都不想,跟在场的所有人一起玩着闹着,她头发上眼睫上全是白色的雪花,整个人无比狼狈,心情却是放松的、愉悦的,甚至比踏在滑雪板上往下冲时还要开心。
因为开心,所以笑了。
从一开始克制着压抑着的三两声,到最后毫无顾忌放肆笑了开来,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眉眼弯弯。李屹也是如此。他褪去了平日的沉稳阴郁,常年拢着的眉心彻底舒展开来。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难得感受到了开怀过瘾。
……
一场雪仗结束,没人回去,大家累得瘫坐在地上。
雪场工作人员陆陆续续抱着几筒烟花出来,蹲放在广场中央。为了吸引游客,这边每年节日都会准备活动,烟花是早就提前备好的,不过地理位置原因,这边没法放那种蹿升到特别高又猛然乍开的烟花,怕引起雪崩,只能燃放些动静小的过过瘾。
几个工作人员将烟花筒一字排开,绕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彼此互相一对视,喊着口号:“1!2!3!新年快乐!”
烟花筒里骤然亮起银色的烟火,向上喷发着,灼烧着。一圈火树银花争相燃起,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再度被照亮。
周围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欢呼声。
应南嘉楞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唇角的笑将落未落,她回过头,恍然看向身边人,眸中露出些许疑惑:“新年快乐?”
李屹解释:“明天就是元旦了。”
应南嘉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
她看向烟花,嘴角带着笑。
李屹偏过头,墨色的瞳孔里映着她姣好的侧脸,喉结上下一滚,整个世界都静了几分。
“应南嘉。”
“嗯?”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