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太奇怪了。
喻晓指的是这里的氛围,这两个人都不像是恨死对方的样子,却又偏偏做着憎怨对方的举动。
她正欲靠近些,想要听清楚她们因何争执,这时李玄走到了她身旁。
他神色冷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启唇道:“只需找到瘦腰,真相即会大白。”
可是此时瘦腰郎君在哪里呢?
李玄面色一冷:“屏门。”
喻晓露出茫然的表情,随即瞳孔微微一震。
她立即三两步回到将卧室分隔开来的伎乐屏风前,细细端详着。
绢画上的美人众咸为楚腰纤细曲线婀娜,紧绷腰带勾勒出曼妙身姿。
向有周昉仕女画,杜牧之为其题咏一首《屏风绝句》。
“屏风周昉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
画上美人或抚琴或吹笙或起舞,色彩明快栩栩如生。
照理说,这是伎乐图,该单是人物才对,画中不应有虫豸。
可这画上舞伎的裙角褶皱处——却偏偏落着一只黄色小虫。
小虫与褶皱的颜色很相近,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此时李玄也已经来到屏风前,他的手中握着那把眼熟的玉色骨剑。
只见李玄右臂当空一挥,剑刃竟劈出一道炅然银光,宛如银龙鳞爪跃出锋镝,其势规旋矩折,翔翥着冲向画中小虫,瞬即将这虫豸从绢布之后一举擒拿!
“饶命啊仙人,小妖不曾害过人命啊!”
倒三角的头颅上生有一对黑触角,臃肿的身体陡然在腰部收紧,身体呈黑黄二色相间,颈间有一圈短茸毛,身体两侧伸出长长的脚,后背有一对透明羽翅,尾端露出一根硕大的毒针。
瘦腰郎君原是一只黄蜂。
随着话音落下,瘦腰郎君由黄蜂化为了头戴儒巾身着宽袖灰袍的俊秀书生。
听到他的狡辩,喻晓忍不住大声斥问:“不曾害人?那曹善至是怎么回事?”
那瘦腰郎君竟学来人类的一套,稽首于喻晓两人面前,颤抖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害过她,是她自己来找我的!”
喻晓继续喝问:“你的意思是她放着县令千金的好日子不过,偏要去找你这个妖怪自讨苦吃?你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
瘦腰郎君低首看向指在自己颈侧的剑尖,眼眶里蓄满了泪花:“那是因为她爱慕于我,你们人类不是最常做这种事吗?对心悦之人投怀送抱,而彼也恰有意,襄王有意,神女亦倾心,岂不是美事一件!”
真是巧舌如簧诡辩滔滔!
喻晓恨不得给他一顿谴杖。
这时只听见李玄突然冷笑一声,手中骨剑向前刺进几寸:“你先是招惹曹家七娘未得逞,继而又去花言巧语哄骗曹七娘的庶母,是为离间她们母女。”
瘦腰郎君露出惴怯之色:“我离间她们能做什么呢?我确实是先看上了曹七娘没错,可是她并未从我,我转而去追求另一位美人,并无罪愆吧?”
这货在避重就轻!
喻晓沉下脸来:“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要是今天不说明白曹善至的肚子是怎么大的,牢狱百般酷刑都让你尝一遍!”
李玄嗤笑:“剥皮揎草就不错。”
人类那些刑罚他早有耳闻,光是听名字就让他头皮发紧。
瘦腰郎君吓得脸都白了,立时磕头求饶:“我都说我都说,仙人肚里能撑船,二位就不要和我等小妖计较了。”
一炷香过去,瘦腰郎君一番招供,事情果然大白。
两年前在许州,他闻听曹家七女身段曼妙,擅踽步,居然还会仿效古时飞燕掌中舞,于是有心勾引。不料历来不曾失手的他,竟在曹七这儿栽了跟头。他不甘心,后来在无意中得知她和她的庶母柳氏亲如姊妹,而且柳氏也是一个纤腰如柳的美人,遂心生一计。
他极尽甘言好辞之能事,哄骗柳氏和他好。正巧曹懋嫌柳氏年老色衰,冷落她于后宅,柳氏深闺寂寞,一来二去,就和他好上了。
曹七得知柳氏和他的事情后,便前去质问柳氏,两人大吵了一架。
之后曹七就找到他,主动委身于他。
喻晓听罢,牙都快咬碎了。
真是奸诈阴险的小人!
呸,小妖!
瘦腰郎君不敢抬头,颤着肩膀道:“我真的没有害过人,难道和女子行鱼水之事也能算有罪吗?”
喻晓冷哼一声,话却是对着李玄说的:“处理了吧。”
李玄握着剑柄,长身玉立,一袭玄衣如寂冷夜色,在喻晓话音落下的瞬间,手中长剑已经穿刺瘦腰郎君的脖颈而过。
瘦腰郎君倒下后,面前的屏风遽然扭曲,不,是整个房间都扭曲了。
喻晓感到头晕目眩,身体一软,未及倒下,后背已然贴上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
李玄接住了她。
他望着怀中本该苍白柔弱的女郎,神色复杂。
喻晓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她一脸迷茫地望着这好似有几分眼熟的素色帷幔,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