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吾选,最起码,吾不会选择牺牲至亲。”
“阿兄,以后你入了仕我就来保护你好不好?”
面前的画面定格在那人含笑饮下毒酒,身侧是满目冰寒渐渐融化,显现出一抹放松的君王。
为何会笑呢?
大抵早便料到了自己的结局,至少有生之年看到了国家的强盛吧。
隐在衣袖中的手不由得紧握,不是早就明白自己要走的路了吗?
无衣师尹心神一阵恍惚,眼前却再现异状:定格的画面之上逐渐爬上裂纹,随即裂纹不断扩大,直至最终一刹那,画面尽成碎片。不及无衣师尹反应,所有碎片在他四周飞速旋转,倏尔再次重组,眼前点点微亮,是一个眉目间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青年。
“舅父……吾……”
是剑之初吗?
“为何一定要杀?”
“吾一直以为,您令吾出战雅狄王,是为了母亲与吾……”
“其实,还是为了慈光……”
“吾不愿杀……”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了流光晚榭中,\'无衣师尹\'望着他的背影,面色一片阴沉。
那盏小烛烛火跳跃,映得\'无衣师尹\'的脸忽明忽暗,最终\'无衣师尹\'拿起手中香斗,起身出了流光晚榭。
随后不久,剑之初失踪。
无衣师尹看着这一切,耳边忽然响起一段熟悉的话语……
“咳咳……初儿现……现在对师尹还有用处,兄长自然……咳……不会让他出事,但……但若是将来……咳咳……将来初儿对师尹没了用处……咳咳……”
即鹿一向聪慧啊……
手中的如意香斗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到底护不住。
“汝随吾身侧,非因所谓师徒,只因吾乃慈光师尹,汝为国士林学子。若说不同,便是比起那众多学子更出色一点,但汝却并非唯一。”
“吾要汝谨记,汝名无衣,国士林学子魁首无衣,而非随吾澈寒身侧之无衣。”
“看看这一片光明,这是吾慈光之光,汝要如何守住这片光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汝能否真正做到?”
“权谋心计,眼界手段,这些汝皆具备,然而汝却有一点不足……”
“无衣,汝太过执着……”
尚未从即鹿与剑之初之事中平复,又闻昔日之言回荡耳边,眼前绛紫色的身影一声长叹,渐渐消散在眼前。
执着吗?既然是为了慈光之塔,又算什么呢?既然一手将吾带上这条道路?为何却又在最后说太过执着?
望着眼前的一片虚无,无衣师尹不由得自嘲,执着啊……
除非看破一切,这世上,又有谁不执呢?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你便这么迫害那些人吗!”
“于你而言,那些人的性命算什么!脚下蝼蚁吗!”
“与你同窗数年,吾从未想过吾敬佩多年之人最终竟是变得如此权利熏心!”
声声痛斥传入耳中,那个人在面前摘下了官帽,褪去了官服,他说:“是吾看错了……”随即,他在无衣师尹的视线中大步流星地离去。
他不是第一个这么斥责无衣师尹的人,却是第一个因此辞官之人,在他之前痛斥无衣师尹的人依旧在官场中挣扎,期待着何日青云直上。唯有他因此辞官,最后便死在了外面,死在了那些想要讨好无衣师尹的人手中。
无衣师尹知道他会死,却只是看着他踏出流光晚榭,看着他逐渐走上了注定死亡的道路。
即使那个人曾经在慈光之塔一直跟在无衣师尹身后说要像无衣师尹一样为慈光出力,即使那个人也曾一直敬佩无衣师尹维护无衣师尹,却在最后也选择了转身离去。
无衣师尹一直记得那个人的眼神,清澈明净,在他痛斥无衣师尹之时,眉目中也依旧含着一丝痛心,但那又如何呢?
他还未曾真正经历过官场的险恶,他还不知慈光的弊病与沉疴,他终归还是单纯,不适合这个官场。
只是自此,再也不曾有人对无衣师尹说过那般直白的话了,再也不曾……
“今次一别,待吾归来,还望好友无衣多加照料。”
“……吾怎不知无衣你何时起燃了熏香?吾记得你素日是不爱熏香的……”
“今次一别,望师尹保重……”
是……楔子……
他掩了门,熟悉的面孔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眼里却是平淡无波,就像初遇时那般,皎如天上月,无衣师尹注定抓不住的天上月。
只见他忽而抬眼,目光悠悠地看向了流光晚榭的方向,在那个相隔不远的地方,一盏小烛在阳光下微亮,一个人正埋首公文之中。
楔子轻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微风吹拂,衣袂飘飘,仿若仙人一般。
“楔……”无衣师尹伸手想拉住逐渐远离的人,却只看到眼前一片扭曲,终归平静。
无衣师尹不由得抿紧双唇,他怎的便忘了,这不过是幻境罢了……不过是幻境罢了…怎能陷入幻境之中呢……怎能呢?
“楼台底事随波去,皎皎玉盘楚天秋。却道离别二三语,送君逍遥千里行。”
离别愁绪化万千,他们也曾在离别之日共品清茶,共诉心志。而如今,不过一句“望君珍重”罢了,他连楔子何时离去都不知道。
早便明白了这条路上注定都是血腥,不是吗?
“静心!”
脑海中忽而传来一声轻喝,无衣师尹霎时惊醒,眸色晦暗至极,又一次,他险些又陷入了心魔之中。
“眼前所见均为幻象,切勿为其所迷。坚守本心,切勿质疑,你做的到的。”
清凉的声音再次传入脑海,无衣师尹神色凝重,是度修仪的声音,听他所言,应是知道问心阵的,那他又在哪儿,又是如何能给无衣师尹传讯的?
“恩?”凋华颜微眯双眸,灵绮素侧目,凋华颜却是看向了度修仪:“看来师尹很快便能出来了,劳先生再等些时候了。”
“姑娘说笑了,在下与师尹一道来,自是要一道拜访掌台的,又怎会觉得劳烦呢?”
无论如何,如今对外,度修仪自是站在无衣师尹这边的,又怎能任由凋华颜一语割裂二人?
凋华颜不再搭话,殿内再次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