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随的心思即鹿猜不到,她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年,自决定了要重新开始,她自是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将自己封闭起来,左右她是没法子出门的,倒也不如守好这一亩三分地,故而对言随多了几分关注。尤其是从义兄口中得知言随身世后,这孩子,却也是个苦的。
她低叹一声,心中不知是什么感受,原来有时候,大人犯的过错,承担的却都是孩子,如剑之初,如言随……
言随猜不到即鹿的心思,只是看着如今的即鹿师叔,却是不知该如何相处了。从前即鹿师叔心里藏了太多事,他只需奉先生之命,专捡些有趣儿的讲给她听即可,然而,面对转了性子的即鹿师叔,少年仍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你不必紧张。”即鹿抿唇一笑,抬脚走到言随身侧,言随慌忙将废纸掩藏起来,即鹿也不多问,只抬手摸了摸言随的头,“我并无他意,只是担心你,这才想着来问问。”
言随一颤,茶色的眸几经变换,背后的手悄然握紧,从来不曾有人这么说过,只简简单单的一句“我担心你”,父亲没有说过,先生也没有说过,从来没有……
“言随?”
任即鹿再如何聪慧,也猜不到少年此刻心中的想法。言随沉默许久,方才摇了摇头:“无事。”
见他不愿多谈,即鹿也不强求,收回了自己的手:“若有何事,千万别瞒着,别让义兄担心。”随即,她又取出了帕子,在言随诧异的目光下,她低下身,抓过言随的手,将上面的墨迹一点一点擦去。
缘是方才他太过着急,而纸上墨迹未干,这才沾染上了那浓重的黑,他想收回手,却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子温柔的眉眼,又闻女子道,“以后不必如此慌张,我想,我应该也不是什么蛇鬼猛兽吧?”
“不……不是……”自知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言随讷讷道。
“那便不必如此怕我。”即鹿直起身,冲着言随俏皮地眨了眨眼,“思过书嘛,我也被义兄罚过,也被阿兄罚过,其实他们最是心软了。”
原来师叔看到了……
言随顿时涨红了脸,不知该怎么说,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
即鹿也不戳破他这些小心思,只又叮嘱了他几句才转身离去,丝毫不知少年抿着唇,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忽而疾步上前合了门,手却死死抠着门,便连指尖已然泛白也丝毫不曾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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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世界之外,更有三千小世界,三千小世界中有一上界,简简单单,仅以“上”为名。
万年前,上界之人尊神,犹以掌祭祀之祭神为尊;上界之人崇祭祀,因此各族祭司地位非同一般。
后一夕惊变,据后世史书记载,疑为神魔之战,具体如何已不可考。只知那之后,祭神沉睡,祭司地位渐衰,世界之中出现新的修者,沟通天地,纳世间灵气为己用,然而,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不知何时起,灵气已越来越稀薄。
于是人们另辟蹊径,创造出各种各样的功法,也是从这时开始传闻,上古之时,祭神曾与魔女霁遥育有一子,祭神对此子关怀异常,为其亲自写下一部适合其神魔之体的修炼法门。然此子在史书上并无过多记载,后人只知,那部修炼功法名唤《长生祭》。
“《长生祭》共分灵,医,祭三篇,掌台手中所持正为灵篇,这也是掌台能靠一己之力撑起整个观星台的缘由。”
不知何时起了话头,一路走,凋华颜一路讲,而度修仪听着,心头竟是涌上一阵熟悉之感。忽而,他顿住脚步,在凋华颜疑惑的眼神下,男人忽而笑了起来:“其实,要救你们掌台,还有一个更快的方法。”
“恩?”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度修仪言简意赅,凋华颜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戏谑,或者说,是看透一切的不屑一顾,这与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
凋华颜垂眸:“先生应也明白,有些事,不是想放弃就能放弃的。”
“也是,是在下冒犯了。”说是这么说,但凋华颜观他神色,丝毫不见应有的歉意,她默默转过身继续带路,却想着,倏尔彬彬有礼,如同君子一般,倏尔又古怪难测,似是一身邪气,还有据楔子所说的偶尔的诙谐脱线,更有此时面上隐隐的傲然,一个人如此多变,到底哪一面才是这人的本色?
待终于到了所谓灵池,此处灵气异常深厚,甚至争先恐后地钻入度修仪体内,度修仪只觉浑身舒畅,先前因灵气暴动而受损的筋脉亦被渐渐修复。
此处灵气……
正当度修仪沉思之际,凋华颜权杖点地:“贵客来临,两位好友不若先出来一见?”
此处有人?度修仪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他竟未曾察觉到此处有旁人气息,来者……
忽闻惊天凤鸣,平静的池面上,两股水柱冲天而上,度修仪静静看着,只见两道身影自水柱之中跃然而出,一男一女。男人一袭红衣,眉眼间自有一股风流潇洒,女子一身白裙,面容精致,却始终冷着一张脸。
相同的是两人身后都背着一柄长剑。
两人着地瞬间,女子忽而拔剑,度修仪心下警惕之际,却见女子长剑一指,剑锋便架在了男人脖颈上。
度修仪:……
只见男人一手捂上心口,面上尽是不可思议:“烟儿,你……你……你怎可如此对待为夫?”
合着这还是一对儿?
女子丝毫不曾被他这副样子迷惑,冷声道:“交出来!”
“没了,真的没了……”男人苦着一张脸解释,女子一挑眉:“月来醉,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让我自己搜?”
“烟……烟儿,还有外人呢……”男人咽了口口水,笑呵呵道,一边儿指着度修仪,然而女子丝毫不为之所动:“交出来!”
“烟儿……”
终于,女子耐心耗尽,手中之剑毫不客气地挥向男人,男人面色一变,一个错身避过了女子攻势。女子正待上前,男人猛地出声:“且慢!”
他看了看女子,许久,沉痛道:“我交。”只见他手上乍现一个酒坛,女子倒是毫不客气,长剑一挑,那坛酒便直接飞了出去,隐隐听见碎裂声,男人瞬间露出十分肉疼的表情。
凋华颜见此抚额:“让先生见笑了。”
度修仪眸色微暗,这两人,实力强悍,不过既然非为人类,也在情理之中,又听凋华颜此语,只笑道:“伉俪情深,倒是在下打扰了。”
“知道情深就好。”男人攀上女子肩膀,仿佛宣誓主权一般,“我呢,名唤月来醉,这位是……”
“留水烟,幸见先生。”留水烟淡然地抢了月来醉的话头,度修仪清楚看到,月来醉瞬间露出一副十分受伤的表情,甚至还将脸埋入了留水烟的肩窝,委屈巴巴地唤了一声:“烟儿……”
声音实在是十分婉转,简直一波三折……
度修仪面不改色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