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遇刺，整个京城开始戒严，大理寺连同金吾卫，都在协作搜寻剩余逃窜的刺客下落。

连续几天京城百姓都能在各处听见他们步履匆匆的脚步声，亦或是刀剑碰撞甲胄的声响。

础润而雨，大抵京城又要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东篱园的庭院被摆上了一盘棋局，黑白棋子卧于其中，如同两只大龙，绵密纠缠。

李子璇这些天因为被委派的公务，并没怎么来拜访裴初和夜鸢，反倒是谢庭芝，时不时就心血来潮般过来一趟，他喜欢弈棋，也是以此为借口来见了裴初很多次。

裴初说不上喜不喜欢，但闲来无事的时候，常会用它来打发时间，曾经也有个臭棋篓子喜欢和算命先生在小院里分个高低，但谢庭芝的棋艺显然要精湛许多。

对方捻着一枚白玉棋子，思索片刻，才挽着袖子落入棋盘，吞吃掉了几枚黑棋。

裴初用手里的黑子的轻叩桌案，听见谢庭芝一边收拢战利品，一边说道，“今日止戈退朝的时候，倒是来找我说了话。”

裴初手里的动作稍顿，随后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眸，只听对面的白衣丞相微微叹息道，“他这几年将自己逼得太狠了，整个人愈发坚硬，行事却比以往更独。”

独到现在，秦麟来找谢庭芝说话，都变得稀奇起来。

太和殿今日上早朝的时候，皇帝还对谢庭芝遇刺案的进度询问了一番，而就在下朝以后，谢庭芝在太和殿门口看见了正在等他的秦麟。

今日是个难得晴朗的天气，天空湛蓝而高远，明媚的春日暖阳倾洒而下，照在他那身对襟窄袖的朝服上，腰係革带，足蹬黑靴，身材高大而挺直，像一把剑，从五年前开始就再没被收入鞘过。

连柔和的春光都没办法抹去他轮廓里的那份锋锐。

抹额下那双眼睛肃穆沉静，在谢庭芝出来以后对他点了点头，谢庭芝这才确定秦麟真的是在等他。

纵使他们是从小相识，青梅竹马长大的好友，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交集变得越来越少了，直到现在他们还会因政见不一，被有心人挑拨矛盾。

但再怎么说，对于谢庭芝遭遇暗杀的事情，秦麟还是会感到关心的，几天前他从李子璇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知道了谢庭芝遇刺被人救了的事，也听李子璇提起过救了谢庭芝的人是林子琅两个的故交。

李子璇说起那两个故交的时候兴致勃勃，秦麟却颇有些心不在焉，大抵于他而言，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有关林子琅的故事，除了再添寂寥，并不让人觉得有多欢喜。

这会儿他和谢庭芝一起走下了宫阶，“现在金吾卫还没寻到刺客的线索，你这段时间出行还是要小心，如有必要，我从这边调几个身手高强的护卫给你。”

他语气平静，公事公办，本就是一个敦默严肃的人，如今连对好友的关心，都让人隔着距离。

谢庭芝跨过最后两级台阶，侧过头望着秦麟，他去直视那双眼睛，里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实则始终暗藏着汹涌，那都是被他隐忍不发的感情。

谢庭芝知道。

因为他懂得。

“止戈。”

芝兰玉树的丞相身后披着日光，微顿了片刻，还是将话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在怨我？”

秦麟抬了一下头，回视他的目光，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目风轻云淡，却总是敛着大爱与深情。

过了一会儿，秦麟才将目光移开，他仰头看了看无云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汉白玉上浅薄的影子，嘴角若有若无的挑起来一点，勉勉强强像是在笑。

“我不该怨的，我也不是不明白，你现在要做的事才是对的，便是他看见了，也会说你是对的。”

还是很平静的嗓音，却像是深夜后退的潮水，酝酿着下一波风浪，“可我总想将他带回来，如果当初我的援军早到一点，我能将他带回来的，会是活生生的林无争，而不是现在谈判桌上，如筹码一般，遭受周旋算计的尸骨。”

他望着影子的目光暗了下去，也冷了下去，好像这五年里，将军被落在了当年的那个战场上，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却依旧剑戟森森，充斥着剑影与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