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而且很多,这地上一大片红色的全都是。”寒生重新站起身来,环视周围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正前方高台上的那座龙椅上面。
那龙椅的椅面上也覆盖了深重的一层颜色,且从椅子边缘的地方一直连接到地面,寒生的眼神凛了凛,拎起衣摆,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上前。
陆溪屿见状,也急急忙忙在他身后跟上;而何风吟就跟在他身后一丈远的距离处,抱着胳膊慢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眯起眼睛低头打量一下自己脚底下所踩着的地板,似是若有所思。
寒生走近了,完全站立在了那张龙椅面前,黯然垂首,目光紧盯着椅面上的那一大滩深色固体。等到后边的陆溪屿也歪歪扭扭地跟了上来,他道:“这个地方……”
陆溪屿从他身后探出了一个头,看向他所盯着的位置,当即尖叫了一声:“啊!这个地方死过人!”
寒生的眼睫颤了颤。对方说的话和他内心的想法完全对上了。
现在大抵就可以想明白了,这大殿内靠近高台地面上的一大片,是一滩早已干涸多年的血泊,而血泊的来源,正是高台之上的这张龙椅。
龙椅染血,江山不再,连皇帝都被人斩杀于朝堂,这样的一个国家,怎么还可能有任何喘气的机会。
现在的龙椅空空荡荡,原本应该在那里的皇帝尸首早就不见了,不知是不是被某位叛军带走,百般凌辱后最后抛尸于荒野。
寒生的眼神晦暗,最后看了看这高台四周,眼见着再也没有任何其他能引起人注意的东西了,于是转身,带着陆溪屿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何风吟原先站在大殿中央,手里抱了个画板一样的东西在对着寒生和陆溪屿的背影写写画画,一见他们要走了,立即把纸笔全部收起,板子也飞快地藏进了袖子。
但寒生还是眼尖地捕捉到了。
他对旁人向来不像对陆溪屿那般暴躁,对作为女孩子的何风吟更是温柔至极。他笑眯眯地上前盯着她的袖口看,问了一句:“风吟,画的画可以给我看看吗?”
何风吟原本以为自己藏得滴水不漏,却没想到还是被寒生发现了,脸颊上不自觉浮上了两朵红云,把衣袖背手藏在身后,脑袋垂的很深,不说话,也不作反应。
寒生知道她是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愿与展露出来示人,便也不再纠缠,依旧笑着道:“好啦好啦,不想的话我就不看了,走吧,我们先出去,你师兄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何风吟讷讷地点点头。陆溪屿还是平生第一次看见她脸红的样子,右胳膊再次揽上了寒生的肩膀,眯着眼睛瞅她道:“喂喂,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啊?之前在杪秋院的时候要么就是两三天见不到人,要么见到了就看见你抱着一个木板在那里画画画,也不让人看你画的什么,不让我看就算了,现在你师娘想看看也不行?”
何风吟的脸倏地更红了,把衣袖里快要掉出来的画板又往里塞了塞,提着一口气,好半天憋出一句:“少管我。”
说完扭头就走。
“喂,喂!何风吟!”
陆溪屿对于何风吟的没礼貌向来是习惯了的,可他这回难得地想在寒生面前一展自己作为“人师”的风采,却依旧被她如此毫不留情地拂了面子,多少就有些不太高兴了。
他正想冲上前去把她揪回来好好说教一番,让她知道徒弟要有个徒弟的样子,右手就被寒生拉住了。
陆溪屿心底一颤,立即停下了脚步折返回来,贴在他身边微俯下身道:“阿生,怎么了?”
寒生不知怎么,这一段时间对他都没有那么凶了,拉着他的手捏了捏,好声好气道:“行了,你也别老是吵她了,人家女孩子家家的肯定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愿意给你看画你就看,不愿意给就算了呗。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陆溪屿听寒生这么一说,顿时也不好反驳什么了,撇了撇嘴,抬眼看向已经走到宫殿外面去了的何风吟,还是发泄似的道了一句:“哼,就这死丫头的样子,一点闺女的样子都没有,以后看有哪个男人敢娶她——啊疼疼疼!!”
寒生捉着陆溪屿的手上一用力,把后者的手指头往手背的方向掰折了一个角度,疼得他大叫。寒生道:“你这是哪门子的思想?人家就一定要嫁人吗?人家就一定要被男人娶吗?她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不行?她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不行?张嘴闭嘴就是娶不娶嫁不嫁的,谁规定她就必须要嫁人了?”
寒生松开陆溪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朝他翻白眼道:“那你们修真界还规定人和妖不能在一起呢,你们人类的伦理还不能忍受断袖呢,你又和我这男妖三辈子纠缠个什么劲儿?自己就从来不墨守成规,又凭什么要求你的徒弟去遵守?”
陆溪屿被寒生怼得哑口无言,深深低下了头,认错道:“我错了,阿生。”
寒生抱着手臂,又是一个白眼翻了回来,道:“错了就赶紧把你那张烂嘴闭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说罢转身朝殿外走去。
陆溪屿懊恼地抬手捶了捶脑袋,抬步赶紧追上寒生的步伐。
寒生跨出殿门,一眼找到了还躲在宴伯尘背后被他们抓来的那个人类,同他道:“别装那副死样子,这里没鬼。”顿了顿,又道:“带我们去这宫城的地牢看看吧。”
晏伯尘不解,道:“师娘,为何要去地牢?”
寒生的手指在下巴上摸了摸,作思考状道:“一个国家除了皇帝,前朝和后宫应该还有一些大臣和嫔妃吧,我们来的路上那些屋宇都是空空荡荡,并不见任何尸首,所以我想,有没有可能有一些人是被关到地牢去了。”
众人恍然大悟。
小雪兔因为觉得这里实在是过于阴森,所以老早又变回本体钻到晏伯尘衣袖里去了;何风吟背对着他们倚靠在廊庭下的一根柱子旁等他们。而被抓来的那个人上半身依旧被绑着,一听自己还可以为他们效力,连忙道:“是是是,我这就带几位大人前去——您看小人还是有用处的吧,所以您暂时留着我吧,就别吃小人了……”
寒生见他还处于所有妖怪一定会吃人的误区里,也不打算提醒他了,挑了挑眉道:“行啊,你表现好一点,老老实实在边上跟着我们,别老想着逃跑,我就不会吃你了。”
那人连声道:“诶是是是,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小人这就给大人们带路……”
晏伯尘押着这人到前面去了,何风吟因为不想看见陆溪屿,所以也离他远远的,于是就只剩下了他和寒生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后方。
陆溪屿又牵上了寒生的手,掌心传来暖融融的温度。二者并肩走了一段距离,寒生忽的道:“对了,我一直不知道……你这三个徒弟,现今都多大年岁了?”
陆溪屿抬眼看了看前方晏伯尘和何风吟的背影,道:“这两小孩啊,大的十九,小丫头十七,还有一个老三……今年好像十六吧。”
寒生皱起了眉头,道:“老三才十六?他十六你就给人撵到南斗院给你打工去了?你这师父当的是真好啊。”
陆溪屿听出了他话里的阴阳怪气,但也只是嘿嘿笑了笑,道:“这不是嫌他太闹腾了嘛……反正他精力也使不完,不如就送到别的院去,又能给我赚钱又能得个清净……”
寒生:“……”
寒生道:“你未必觉得你自己很安分吗?”
陆溪屿依旧只是嘿嘿笑,寒生又道:“他十六岁能教人家什么,怕是自己读书都没有读通透吧?”
陆溪屿瞬间正色,纠正他道:“诶,那你可就小看这小兔崽子了,我的徒弟,我的亲传徒弟,他师兄师姐都那副了不得的样子,他个老三能差到哪去?那少年捉妖师排行榜虽说比不上自家两位大哥大姐,但怎么着也能排个第三吧?”
“哟。”寒生惊奇地挑高了眉:“看来你教的还蛮好嘛。”
陆溪屿一听他夸自己,立即鼻尖都要翘到了天上:“那是,也不看看他们师父是谁!可是我诶!我是谁?这天下第一聪慧动人性感美丽大妖怪的夫君!”
寒生本来听他前半句话还能算是笑着的,但一听到后面他对自己的描述,微微翘起的嘴角霎时就收回来了。
片刻后。
“嗷嗷嗷嗷嗷!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媳妇饶命媳妇饶命!啊耳朵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