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瘫坐在地上的崔宴当场就要被吓哭,扭头想要逃跑,双腿却是发软得怎么也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那个恐怖如斯的怪物在一步步朝自己靠近,那双琥珀色的眸底逸出了万分的绝望。
就在对方朝自己伸出手时的那一刻,他抬臂捂着脸尖叫起来。
“啊啊啊——不要……”
崔宴的手腕被很轻的捉住了,他的尖叫声停顿了下来,随后抬头,看见那个长着狐狸耳朵的妖怪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方面上变化了一种表情,语气软下来道:“起来吧。”
崔宴不敢,于是他感到有一双无形的手环在了他的腰间,将他整个人轻轻松松地就从地上提了起来。
面前那只妖怪自己即使站直了头顶也还没到他的胸口,就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矗立在眼前,让他无形之中产生了一股压力,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喘上气来,恨不得能够立即从他的身前逃离。
宫芜看着面前这满身绫罗的美人儿,在心底感慨了一下他怎地可以如此娇小,而后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心思,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崔宴听见了那个死掉的胖妖怪生前唤他陛下,想想便知他是这南丘国的皇帝了,在他的面前瑟瑟发抖,半天不敢发出一个音,僵持许久后,才迫不得已小声道:“崔……宴。”
崔宴是西兰国的人,那边的语言和中戍不相通,带着一股浓厚的西域味,汉话说的也不是那么的标准,在宫芜看来,他说话就像是在唱歌一样。
“崔宴。”宫芜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那边戏团老板见着自家头牌宝贝被人救下来了,激动得涕泪纵横,赶忙从舞台的方向跑过来,对着宫芜又是鞠躬又是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哎哟,小宴儿可是咱们家的镇团之宝呀,要是没了他咱们这帮人可还怎么活啊……来来来,崔宴,还不快给这位大人鞠躬道谢,他救了你和我们整个戏团的命啊!”
崔宴懵懵懂懂的,被老板拉着一并给宫芜跪下了,刚要对他磕头,在额头落到起地面的前一秒,却是突然被人一把接住,而后双脚已然是离了地,整个人都被直接抬起悬在了半空中。
“呀!大人,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快放他下来……”
崔宴扭头听见自己老板在一旁叫唤,这才方知,自己居然是被宫芜两手掐着腰在半空中反复观摩。宫芜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对他的脸蛋和身姿都是十分的满意,随后将他放下,转身对戏团老板道:“他的卖身契,要多少钱赎。”
“啊……啊?”那戏团老板被他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大人,崔宴他是我们团里的,他不转让给别人……之后我们还得带他去别的地方演出呢,他要是走了,咱们团里不就没人撑场子了……”
宫芜像是听不见他说的话似的,依旧自顾自地道:“加上方才给你们的,再多一千两够不够?”
戏团老板慌张解释:“不行啊大人,您出多少钱都不能把他带走,他对我们真的很重要,他就像是我的儿子一样,您怎么能够——”
“两千两。”
“不是大人,我们真的不能——”
“三千两。”宫芜面不改色道:“黄金。”
三千两黄金。
那个戏团老板傻眼了。
三千两黄金??这一个臭小子值这么多钱??三千两要是让他们戏团里所有人分了下半辈子全都不用再愁了呀!还什么演出什么巡回,去他的吧!!
戏团老板搓了搓手,面上仍旧表现出一派难色的样子,但口头上却是已经完全松懈了:“大,大人,既然您这般想要他的话,其实我们也不是不能忍痛割爱,不过您要是当真将他接了回去,可得要好好照顾他,他毕竟离家千里来到这里,很多生活习性方面之类的都不太习惯……”
其实这老板完全不是要心疼崔宴,只是想着他毕竟卖了个这么好的价钱,要是不装装样子,显得自己是十分舍不得他的,那不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他实际上就是贪财。
这会儿崔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伸着脖子在老板的身边探头探脑:“大伯,你在说,什么呀。”
老板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敷衍道:“没什么没什么,嗯,其实就是……你换主子了,今后你就跟着这位大人吧,跟着他有吃有喝,再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了。”
“啊?那,那戏团,怎么办……大伯你们呢?”
老板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没关系的,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但是再怎么样,累了我们不能累了你嘛,你毕竟细皮嫩肉的,脸长得又漂亮,要是跟着我们每天有一顿没一顿的,那多难受。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大人愿意养你,你就赶紧跟着去吧,不用管我们了。”
崔宴还是有些不解,正想再说些什么,那老板已然是转身去他们的行囊中翻找崔宴之前的卖身契了。好不容易从中翻出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纸来,老板拿着笔墨又在上面添加了几笔,随后双手捧着送到了宫芜的面前,一秒变化了笑脸,奉承道:“大人,您看看这卖身契怎么样?”
宫芜接过,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字,目光在扫过角落里填写日期的地方时,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大人,您看怎么样……”
“甚好。”宫芜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这三千两金子您看……”
“去那边找人,领你去皇宫库房。”
“诶诶,是是是,小人这就去——皇宫?”老板后知后觉,听到这两个字后猛然抬头:“大人,您,您是?”
宫芜鼻中轻哼,没再回他的话,而是转身对崔宴招了招手:“你来。”
崔宴很听话地过去了,宫芜把他的卖身契交到他手里:“自己拿着。”
崔宴当即表现出了一脸惶恐的样子,盯着手里面被迫塞过来的那张纸,还是第一次看见上面所写着的真实内容。
他拿着这张卖身契,拉了拉身旁的戏团老板:“大伯,这上面,写着的时间,是多久啊。”
老板这会儿正在满打满算三千两黄金该怎么和戏团里其他的人分,完全没有心思理会他,只是敷衍道:“嗯,十,十年吧。”
崔宴心中微微一惊,用指尖抚了抚写明了卖身时间期限的那三个他并不认得的字,低头浅笑。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只要再在那位大人身边呆上十年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回西兰国……
崔宴会说汉话,但不认识汉字,连那卖身契上写着的明晃晃的“壹佰年”都认不出来,一直都满心欢喜地以为那是十年。
这些年来在皇宫里,有无数次他都快要熬不下去了,可是一想到每过一天就离回家的日子又进了一步,便咬了咬牙,又继续努力地坚持下去。
他以为只有十年。他以为熬过十年就可以回家了。
可实际上,别说那张卖身契上写着的一百年,就连他所以为的十年,他都没能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