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溪屿嘴角僵了僵,在心底和自己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还是打算再耐心和寒生讲讲道理。正要开口,后者却道:“而且,之前我在那里和你提起盛延清这个人的时候,你不也想起来了吗?”
寒生不是傻子,从那时候陆溪屿细微的眼神和面部表情的变化,还是能够察觉出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的。
“可是……”陆溪屿张了张嘴:“我不记得……那个人了。”
“仅仅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不记得他是什么性格,待周围人如何,脸……长什么样子。”
寒生缓缓把脸埋了下去,没再说话。
“……”
陆溪屿的右手在半空中抬了抬,想要去触碰寒生的脸。可他一点胆量也没有,只能默不作声地坐在对方身边,就这么与之相顾无言,直到行完了全部的路程。
*
从兰阳回到杪秋院,已经是三日后了,在这三日期间,坐车,住店,吃饭,寒生都没再和陆溪屿说过一句话。
何风吟脚腕上的伤好的很快,没多久就可以下地走路了,但瞧着寒生和陆溪屿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也就没敢去找他搭话,只是全程都和晏泊尘以及杪秋院其他的弟子一道。
林成济跟着南斗院的队伍回了宿宁,以前他在的时候,他总会在寒生和陆溪屿之间来回周转,尽管这般非常没眼力见,但多少也能够缓解一下他们之间的氛围,可是现在,已经是完全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了。
因为杪秋院当中有两派的弟子,而围猎是不分派别,只要是捉妖师就可以参加的,所以陆溪屿作为院长,就和院里的人提前说好了,东道院和西佛寺每年轮流跟着他去围猎,一方出去的那几天,另一方就要负责整个院内的所有洒扫卫生事宜。今年,是恰好轮到东道院。
一踏进杪秋院的大门,早在庭院等候多时的小和尚们就全都哗啦啦扑过来了:“院长!院长!院长回来啦!院长——哇啊啊啊啊!!!”
小和尚们本意是想要扑到陆溪屿身上以解这么长时间的思念之情的,结果还没有靠近,就被陆溪屿身侧像鬼一样飘然走过的寒生给吓到了,一个个纷纷退却到了中轴线的另一侧,把刚刚才慢悠悠从西佛寺走出来的方丈给推到了最前方给他们挡灾。
寒生理都没有理会他们,就只是披散着他那一头凌乱的长发,双手下垂,如同一个游魂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在场的每一个人面前晃悠而过,径自往陆溪屿的寝房走去。
“……”
“喂!怎么回事啊,你们那边这个妖——这位院长夫人,怎么这个样子?你们对他做什么了?”有小和尚嚷嚷着朝陆溪屿身后的弟子们喊。
弟子们跟着两个低气压的人走了一路,就差没在半路被他们之前几经要摩擦爆发的导火索给吓死了,这时候也没心情和小和尚吵架,只是道:“你们管呢?师娘爱怎么样怎么样,你们管不着!”
“嘿!你们这群——哎哟!”
那小和尚刚要撸起袖子上前,就被他们的方丈举起拐杖在光头上用力敲了一棍子,把人赶走之后,赔着笑脸朝陆溪屿行了一礼。本想再问问关于此次围猎的事情的,陆溪屿却是在简单地回了他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之后,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往院里去追寒生了。
回到房里,寒生黯然神伤地在一处卧榻上坐了下来,还没喘上几口气,就听见陆溪屿气喘吁吁从外面追过来的声音。他当即起身要出去,被陆溪屿一把拦在了房间到小厅的门洞之间,后者深呼吸几口,注视着他的眼睛道:“阿生。”
寒生的视线飘忽不定,上下左右将这房里的装潢看了个遍,就是不对上陆溪屿的视线。
陆溪屿急了,直接上手一把掐住他的下颚,迫使他看向自己道:“阿生!”
寒生迫不得已,这才勉强对上了他的眼睛。
陆溪屿注意到,原先他覆盖在寒生眼睛上的灵力逐渐消散了,那两汪金色的深潭,又一次展现了出来。
每当寒生极度难过的时候,就会这样。
陆溪屿道:“阿生,你别生气。”
寒生道:“我生什么气,该生气的不是你吗?”
陆溪屿的嘴唇动了动,没有直接答话。
“我在外面三番两次丢你的脸,还在所有人面前死揪着盛长南不放,你说我我也不听,该生气的不是你吗?你现在为什么还反过来叫我别生气?”
“……”
“没有。”陆溪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现在只是给我一个台阶下,让我识趣一点,不要给脸不要脸?”
眼见寒生把这事越扯越严重,陆溪屿更急了,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你回来这几天在路上,一句话都不和我讲,睡觉的时候也不让我抱着你,甚至我站在你面前,你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这不是生气了是什么嘛!”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我,不就是因为我在盛公子面前没有帮你说话,反而还……”
“还什么?”
陆溪屿的声音小了下去:“还站在他那边说你。”
“不是!!”
“啊……”陆溪屿傻掉了:“那是为什么生气……”
寒生一开始气性还没那么大,但直到这时发现,这个家伙居然根本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原因,一种无端的愤怒和无法沟通的绝望顿时腾窜而起,转过身正面着他,抵近了些,一双含恨的眼睛里又有眼泪要涌了出来:“谁管你到底有没有帮我说话?要是遇到什么事情,的确是我做错了,你站在对方那边来批评指责我,我又不会多说什么,但这回,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
“是因为你不信我!”
寒生吼出这句话的时候,脸和脖子涨得通红,眼睛里积蓄满的液体,快速地滚落了一滴下来:“我说了,我的皇兄被抓走了,你不信我;我说那个人在撒谎,你不信我;我说他就是七百年前害得我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的盛延清,你还是不信我!!”
“那是我的皇兄!是我的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没有死,我一直找他找了七百多年,现在好不容易遇到盛长南,有希望从他那里问出有关我皇兄一星半点的消息,结果你被他简简单单一句不认识的假话就给骗过去了,还不准我去找他!!就因为他现在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因为以他的身份要是被人动了,你绝对逃脱不了他作为道盟盟主师父的责难,就因为你觉得没必要!!是不是??!”
“我……”
陆溪屿低头看着面前双眼通红泪如雨下的寒生,嘴巴张了又张,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寒生哽咽道:“如果你觉得我跟你绑系在一起,任何的所作所为都有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声誉的话,那你直接弃了我就是,还非得要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听出了寒生话里的意味,陆溪屿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从震惊转变为了惊恐,一把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道:“不要,没有,不是这样的,你,听我和你解释,不是你想的这样……”
寒生转过身去,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道:“我不想听。”
“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