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坠接过铜钱,望着对面酒肆二楼晃动的波斯灯笼,将大刀横在膝头道:“丑时整,西内苑的角门会换三班岗。把风的赵老三好赌,届时该在永兴坊的赌档押大小。”
“如此甚好。那么烦请师兄为我绾发,要梳望仙归云髻,鬓角留两缕散丝。”
子时的梆子声碾过坊墙,陈今浣对镜贴上花黄。铅粉盖不住颈间咒文,反倒衬得烙痕如勒进皮肉的锁链。他从珐琅盒取出枚嵌着琉璃的玉步摇,斜斜插进梳得齐整的发髻。
雪粒子扑在窗纸上的声响渐渐密了,李不坠蹲在门槛边磨刀,暗红经络随着动作起伏,将落在刃面的雪花蒸成腥甜雾气。镇妖司的暗桩在对面酒肆挂了歇业牌,波斯灯笼的光晕里晃过几道黑影,或许是猫儿,或许是贼。
丑事二刻,陈今浣裹着狐裘踏进雪幕。百鸟裙的璎珞缀满翡翠玉石,随着步伐碰撞出催妆乐般的调子。李不坠的大刀藏进装药材的柏木箱,泠秋的五行剑则用艾草裹成驱邪杖。
三人踩着更夫留下的脚印拐进永兴坊,赌档门前的羊角灯在风雪中摇摇欲坠。赵老三果然蹲在檐下掷骰子,官靴上沾着雪碴泥浆,腰间鱼符随着动作晃出虚影。
“买定离手!”庄家的破锣嗓子惊飞一群夜鸟,赵老三的双眼死死盯着青瓷碗中旋转的骰子。李不坠悄无声息地挤进人堆,精铁大刀的煞气惊得赌徒们纷纷避让。趁这空档,陈今浣已悄悄挑走赵老三腰间的鱼符,室内外的温差在铜牌表面凝出一层水雾。
雪幕渐浓,三人沿着皇城根向东潜行。承天门的阴影匍匐在百步外,监门卫的玄甲映着雪光,像两尊镀了银的狴犴石像。陈今浣忽然驻足,从袖中抖出个缠着红线的玉铃铛。铃舌沾着朱砂的锈迹,轻轻一晃便震落簌簌冰晶——这是从明珠阁顺来的迷魂铃,据说能惑人心智三息。
“待会若是露了馅……”他将铃舌抵在唇间,呼出的白雾混杂着淡淡的沉水香,“师兄可得替我收着这副好皮囊,莫叫司天台的杂碎剐去炼丹。”
说罢,陈今浣旋身抖开鲛绡披帛,翡翠璎珞撞出清越的脆音。仿制的尚服局香粉从袖口弥散,混着雪花凝成淡紫色的雾霭。他故意让金丝履踩在结冰的凹槽,踉跄着扑向侍卫统领的玄铁重甲。
“军爷——”尾音荡漾着蜜糖般的颤意,眼尾朱砂绘的斜红在雪光中泅开,“奴家奉旨入宫献衣,这冰天雪地的……”
守卫的面甲缝隙漏出粗重的喘息。陈今浣的指尖抚过玄甲边缘,鲛绡广袖顺势滑落,露出白皙的小臂。金线绣的云纹缠住甲片缝隙,连带整个人都往那铁塔般的身躯贴去。
“放肆!”粗犷的暴喝在面甲后回响,那人掌心却诚实地扶住他腰际。陈今浣顺势将鱼符塞进对方护腕,指尖在皮革内衬轻挠三下。玄甲下的身躯骤然僵直,眼睛透过面甲缝隙死死盯着他眼尾的伤疤,那里正随着呼吸渗出绵密的甜香。
见他即将折服,少年进一步发动攻势,踮起脚尖将唇瓣虚虚贴在统领耳畔:“一夜良宵苦短,军爷莫要耽搁时辰呀。”
与此同时,他摇响了袖中的迷魂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