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汝所见皆伪。
陈今浣的触须突然失控地钻出袖口,在半空疯狂舞动。他惊恐地发现这些伴随自己多年的“肢体”正在产生独立意识,尖端裂开的吸盘里传出玉衡真人的笑声。更可怕的是,他对此产生了某种诡异的亲切感,仿佛这些蠕动的附肢才是本体,而人类的躯壳不过是临时容器。
他望着自己逐渐异化的指尖,脸上不知怎的却出现惊喜的笑容:“难怪司天台要挪动浑天仪…原来是在给‘那东西’腾位置……”一语未毕,整片虚空突然向内翻卷,将众人抛向某个无法探究的空间。
重力在此处失去了意义。于雪眠看见自己的长发向上飘散,发丝末端却在下垂。李不坠的刀鞘向左.倾斜,刀身却朝着右侧锈蚀。泠秋尝试运转真气,却发现离火与坎水在经脉中倒流,就如影子吞噬本体。
紧接着,他们听见了孩童天真的笑声。
“阿姊终于要变成星星了!”
笑声渐远,坠落的尽头是座倒悬的城,街市楼阁由半透明的肌肉组织编织而成,行人在血管般的巷道间游走——是井中月那时出现过的蜃景。众人落到一座茶肆前,说书人的醒木正在咀嚼自己的舌头。
“……上回说到,那澹台真人斩蛟龙镇河,留了截尾骨在太液池。”说书人的脖颈裂出一道道细缝,每个裂口都在发出不同音调,“可如今那截骨头早被地脉蛭蛀空,化作孕养佹怪的温床——”
茶客们鼓掌叫好,空无一物的脸庞上明显流露出兴奋,拍击的手掌扭曲成骇人的形状。透过他们畸形的指缝,于雪眠看见小妹的身影在百步外的酒旗后一闪而逝。
她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酒旗后的身影逐渐清晰。“小妹”于雪晴转过身来,十三岁的面容正在经历某种诡异的生长——她的左眼保持着孩童的圆润,右眼却爬满苍老的黄斑,唇角撕裂至耳根,露出蚀烂根的成年人的齿列。“阿姊怎么能迟到呢…”混合着童声与老妪声线的语调刺痛神经,“泥犁宴的醴酒都凉了。”
于雪眠嘴唇翕张,迦南香串的残珠在掌心割出一道血痕。她望着眼前畸变的“小妹”,豆蔻少女的襦裙下摆正在融化,与青石路面粘连成黏稠的胶质。两侧的楼阁极速退行,街道瞬间变得无比空旷,恍如天地间只剩姊妹二人。
“雪晴最爱桂花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血管里回响,同时手中多出了一个不该存在的瓷瓶,“阿姊给你带了终南山的蜜酿。”
盛满蜜酿的瓷瓶在掌心碎裂,琥珀色酒液泼洒的刹那,整条街道突然痉挛般抽搐。青石路面翻卷起鳞片状的皱褶,两侧酒肆的雕花窗棂膨化成无数张开的腮。于雪眠的绣鞋陷进柔软的路面,足底传来婴儿吮乳般的吸力,她无法挣脱。
就在即将陷落的那一刻,她的腕脉处传来了久违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