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凝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甚至有点不敢侧过头去看他。
直到那人清冷的声响传来:“……你来探望爷爷?”
凝凝这才局促地回头,并不看他,双手交垂拎着包,朝他的方向,低低地“嗯”了声。
她的下巴几乎都要抵到衣领。
倘若此刻她肯抬起头,那么那道毫不掩饰占有欲的眼神,会令她立刻如惊弓之鸟般逃走。
但可惜,她没有。
沈辞凡事淡淡,沈家老宅里常伺候的佣人们都鲜少能猜到他的喜好,没人能拿的准这位少爷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颜色的东西,有什么着迷的兴趣……但所有人都清楚,自家少爷对宁家那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凝凝小姐尤为看重。
即便不说话,即便忙着其他事,都要把凝凝小姐放在眼皮子底下,不容她离开视线,霸道到几乎无视了人家生母。
少爷和凝凝小姐睽违的三年后,沈家的下人们都在猜测,少爷会不会彻底放下凝凝小姐。
在得知少爷和白家小姐订婚了,周管事以为这已是答案。
可现在看来,还是她想得太浅了。
周管事心里明白,凝凝小姐的地位仍是不容动摇。
“少爷,凝凝小姐陪宁女士一起过来探望先生。”周管家主动说,又望了眼凝凝的方向,道,“凝凝小姐,宁女士的耳环还没找到,要不然,您先过来坐会儿,我让人上杯茶过来?”
“不用了!”凝凝惊慌地摇头,几乎像个受惊过度的小鸟一样,可怜巴巴地垂着脑袋,不敢向前半步。
沈辞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佣人去挂上,闲闲地坐在沙发上,接过倒来的一杯温茶,示意周管事,“给她倒一杯加糖的红茶。”
凝凝爱吃甜食。
没有几个小女孩能抵挡住甜食的诱惑,她往年在沈家当“小宠物”陪伴沈辞时,经常会偷偷地给咖啡和茶水里加一些甜味的东西,有时是蜂蜜、有时是冰糖……苦苦的咖啡会加蜂蜜调成浓巧克力味,茶水里有了一丝甜也不再那么单调。
凝凝的喜好很好猜,她以为瞒得无人可知,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甚至在小少爷的默许下,默契地都装作没看见。
这会儿喜好被人道出,凝凝心跳很快颤了下。
但她并不想喝茶,更不想过多地逗留,于是抱紧了包,给自己补充了点勇气后,匆匆地含糊说:“我去车上等我妈……沈、沈少,我先走一步。”
沈少……?
沈辞的眸光暗了瞬,唇角的弧度不虞地勾起。
谁准她用这种称呼的。
沈辞给周管事使了个眼色,这位服务沈家已久的老员工立刻心领神会,带着微笑客气地劝回客人。
“凝凝小姐,先喝点茶吧,都倒好了,不喝了可惜。”周管事温和地劝着,“今年的新茶,味道很不错,您尝尝。”
凝凝不是个会拒绝人的性子。
周管事虽然名义上是周家的佣人,但在凝凝看来,也算看着她长大的长辈,轻易不好令人家难做。
于是凝凝回了头,全程不敢看沈辞一眼,全身僵硬地目标盯准刚放在茶几的那杯红茶,牛饮水一样仰头一下子喝完。
“很好喝。”
她有点傻乎乎地认真说,对着周管事。
又抱紧了包,低头说:“那、那我先走了。”
沈辞望了眼被抱得紧巴巴的包,心里不由泛起冷笑,那包是她外置的胆子么?搂着就能安心了?
“急什么,”沈辞慢条斯理启唇,“听白霓说,你实习不太顺利,是么?”
听到“白霓”两个字,凝凝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些。
是的,没错,沈辞现在已经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应该不会再为所欲为地“侮辱”她。
想到这一点,凝凝重新鼓起勇气。
她抬起头,磕磕巴巴地说:“我的实习多亏了白霓小姐,她人很好的、又漂亮又自信,还帮了我好多……还有,我之前还没来得及向你们道喜。”
“道喜什么?”沈辞声音淡淡地问。
凝凝结巴地认真回:“道喜你们会成为一对……”她一时没想出合适的词,有些窘迫地用了很百搭的词,“成为一对很优秀,很登对的夫妻。”
优秀么……
沈辞不由莞尔,“听着很像合作伙伴。”
他语气悠慢,不置可否。
凝凝像是被榨干的豆子,再挤不出一点文墨来,又再次垂下头,“可能是我形容得不准确,但白小姐真的是很不错的人。”
她提这话有两点意思。
一来是真心感谢白小姐这些日子对她的帮助,内心里认定她是个很好的人;二来则希望沈辞对自己优秀的未婚妻礼待些,不要把以前对待她的下流举止,用在白小姐这么好的人身上。
在凝凝看来,男女间最好的关系不是逼迫,而是尊重与温柔相待。
要是沈辞能得知凝凝内心的活动,肯定会嗤之以鼻。
如果喜欢不能靠近,不能肆意地占有,那么又叫什么喜欢呢?他可不觉得那些不得已为之的亲近之举,该被称为“下流。”
“她在国外待得久了,行事未必像国内,也许你跟她少接触点更好。”沈辞意味不明地道。
他很清楚,白霓跟“好人”这个词搭不上什么边,故意剑走偏锋地激怒他,也不过是为了推掉无聊的职位,早点回白家争点东西。
好人……如果白霓算是好人,那么为什么他在她眼中,不也该是很好的人么?
宁家多年来源源不断的订单,她的一切……不都是他在照拂么。
只有她这么傻乎乎的性子,才会好坏不分。
沈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凝凝也没听懂他的弦外之意,还以为沈辞是不想三年前的那件事被白小姐知道。
也对,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就算白小姐在国外待了十来年,也未必能接受未婚夫曾经和别人有染。
她自以为了解了沈辞的意思,抿了抿唇,郑重且认真地说:“我知道的,我、我不会乱说话的。”
沈辞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大抵是想歪了。
正要开口时,宁母正好找回耳坠,高高兴兴地往客厅这边走。
“凝凝啊,回去吧,东西找着了。”
宁母正说着,岂知迈出走廊,进了客厅,看见女儿和沈少一坐一立,好像正说着话。
这叫什么来着……真是因祸得福!
因为找耳坠迟了会儿没走,恰好撞上回家的沈少。
宁母自认是过来人,对那青年冷淡之下的爱意看得透透的,白家那个小妖精,想跟她女儿争沈家少夫人的位置——说白了,不如去白日做梦!
宁母热络地说道:“哦呦,真是巧喔,阿辞回来啦。我带凝凝来探望你爷爷,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了。”
沈辞露出淡淡微笑:“伯母说哪儿的话,自然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低着头的女孩身上,又道:“爷爷养病也嫌无趣,要是常有人探望,是好事,怎么会打扰?”
以沈家的家世地位,如果放开了待客,那么前来探望的人大概能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上门来探病,这是少数人才有的殊荣。
沈辞主动抛出了诱饵,宁母当然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