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老门卫推了一把他的老花镜。

“哦？哦…我记得，当然记得。记性好着呢。你是那个小妍对吧。好久不见了啊小闺女，今儿还是来找排球队的人吗？”

伍妍还以为自己会被拦下来，没想到她凭着暑假那段时间的训练在门卫大爷这里混了个有用的脸熟。

她舒了口气，把自己的行李暂存到门卫处，循着记忆踏入了熟悉的校园内。

冀云大学。

伍妍当然没有在这里读过书，但这里也曾作为训练场地陪伴了她们半个月之久。

现在正是下午过半的时候，不少勤快些的学生已提前回到了学校，校园内零零星星有几人赶着路。

“请问一下，同学，你们学校的主体育馆修好了吗？”

为了确认目的地，伍妍向路过的一个穿裙子的小个子女生问了路。

“修好啦！开学来的时候刚完工。你要去那儿的话就从这条路上一直往北走，经过一座小公园后就能看到了。”

伍妍点点头，在告别后于人流之中缓行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太像一个偶然闯入这里的外校人。

沿途周遭的景色变更交替，很快，她便看到了一座种了不少观赏花卉的小型公园，还有两三对不知道是情侣还是朋友的人正在其中游逛嬉闹。这应该就是刚才那人口中的地方了吧。

不过一路走来，她看到了不少似乎是体育场或者体育馆的学校设施。不愧是原体校啊……哦！前面那所超大超气派的体育馆就是主馆了吧？伍妍刚想加快步子小跑赶过去，却被一双手有些用力的摁住了肩头。

她立刻警戒起来，像偷东西被发现了一样紧张得浑身都开始发抖。

“伍妍？你来这儿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

伍妍回过头去。只见身后人高挑纤细，扎着标志性的冷橘色狼尾辫——原来是李孟绮，冀云校队的3号二传手，同时也是冀云的副队长。

是认识的人…太好了。她放松下来，组织了片刻的语言：

“我来是想见一下朱丽教练的，她现在在学校里吗？”

“中秋假一直放到明天早上，现在校内没几个学生。不过朱丽教练大概已经回来了。”李孟绮眯起橘色的眼睛，略含戒心：“你现在不是山河的人吗，找她来做什么？”

会被这样询问也属意料之中。伍妍只是摇头拒绝了回答，她还是想把这件事暂时保密。

李孟绮的眉头上凝出一丝疑惑，但她也并未对这个曾经萍水之交如今又构不成多少威胁的无名之辈追问什么。

“现在校队都在主馆训练，朱丽教练平时待在那里。跟我来吧。”

伍妍跟上李孟绮，靠近了眼前的这所建筑。渐行渐近，李孟绮在确认体育馆没有上锁后，推开了这扇高而宽阔的大门。

“……！”

伍妍在踏进这里的第一刻，便久违的有了一种被什么所震惊的感觉。

这是一座极其宽阔的体育场，或者说是赛场。四周高列着看台，观众席排排列列，崭新，整齐划一。裁判台立在看台下方远离无障碍区的位置，智能化的电子计分板高高立在场馆的墙壁上。明亮而崭新的场地被一分为二，划分成左右各两处的场地。

伍妍想，比赛专业用地大概也就是这样壮观的了吧。

虽然她还从未参与过任何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比赛，但在踏入这座体育馆时，竟有一种像是只有站在赛场上才有的兴奋与激动，伴随着紧张，刺激着她的神经。

尽管如此，她仍然很谨慎地跟在，其实也就是藏在李孟绮的身后，偷偷地打量着身周陌生而灿烂的一切。

“你来了，孟绮。不多在家休息一晚上吗？”

朱丽在听到推门时的响动声时转过头来。

伍妍有段时间没有见过这位和蔼可亲的教练了。

“不了，离十月份的华北地区联赛不是已经不剩几天了吗。有京远参加的比赛一定不能掉以轻心，何况我们也不清楚京远今年的新人实力如何，拿旧的一套办法对付她们还合不合适。”

“辛苦你了。没关系，调查工作就交给我来做吧。你学业也紧张——嗯？孟绮，你后面有位小家伙。那是伍妍吗？”

朱丽在这时注意到了李孟绮身后的小个子，那头标志性的黑白发让她一下认出了这个小不点。

伍妍见藏不住也掖不住，也就主动闪出来，对上了朱丽的视线。

“啊，果然是你啊。好久不见。来冀云有什么事吗？”

朱丽并没有介意已经成为未来对手的学生的拜访，只是笑着问道。

“打扰了，我确实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朱丽教练，你现在方便吗？”

“当然，你想问什么？”朱丽答道，同时向一旁的李孟绮使了个眼色。后者也识相地回避而离去，转身到换衣间里去了。

伍妍润润嗓子，在李孟绮转身离开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您……认识谷瑶吗？”

“你是说你们山河队的队长吧，那位1号主攻手谷瑶。认识的。我知道，她已经四个月不在学校里了。”

看来朱丽确实对内情知晓一二，这次伍妍没有找错方向。

接下来还要问什么？离开的原因？球风和队伍不契合的原因？独特的个性？还是其他未知的什么？

谷瑶这个人，尚且疑云重重……

“大主攻手，然后，进攻技术优异……”

伍妍伏在自己床位所配的书桌上，用笔在草稿纸上将几个关键词写了又写，划了又划，嘴里也是念个不停。

再聪明的人也会有遇到难题的时候。况且，朱丽所了解的谷瑶是站在赛场上的，而伍妍要推测出有关这个的信息的话，只凭这些观点是完全不够的。

她必须做出更大胆的假设，让结论能在原有信息的辅助下成立。要想这么做实在是相当耗费精力，而且成功的概率也还说不清。

现在是下午五点一刻。伍妍估摸了会儿时间，给自己冲了杯速冷冲溶黑咖啡，又加了半袋牛奶进去。

她先捋了一遍自己的已知前提与先有结论。

谷瑶原本的各项联系方式都注销或作废了，现有的几个社交账号还常常会不时地删好友（汪梦如说她都被删了五次了），而且在线的时间也非常的微妙——大体以零点后至凌晨五点前为主，即使偶尔在其他时间在线，也完全呈碎片化。听张初雯说，甚至都超不过三分钟。

定点性的好友删除不像一个人凭自我意愿可以做出来的事，况且她删掉的对象还是自己的队友…应该也算是好朋友吧。

伍妍尝试理解谷瑶的行为。一旦将自己代入其中就可以发现，这种行为必然是受外界指示和影响的。

——“谷瑶和我们这边的这位队长很像。同样都在大二当选队长，同样专精强力进攻，同样有快节奏的球风，甚至她们两个在升大一的暑假在同一所特训营训练过，据说高中时还在比赛里交过手呢。可惜现在我们这边又出了外，不在学校里，不然你肯定能从她身上看到谷瑶的五分模样。”

这是朱丽的原话。

球风总是与性格相关，这一点更证明了伍妍的猜想

她找不到和山河大学校队相关的视频资料，但朱丽教练的这番话给了她另一条路。

在她看来，人，是有一种类似于气场的东西的。伍妍在看人方面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也就是通过这种气场来判断对方的个性与是否值得交往。

是不是可以通过这种方法，从冀云一方下手呢？

笔记本屏幕上播放的视频内，那背号为1的队长，身着冀云校队群青色与浅蓝色相互映衬的队服。

……画质好糊啊，完全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不过这没什么影响，勉强还能看清动作。只要有动作，就能摸清风格和气场。

如果这位选手确确实实和谷瑶相像的话，那么……

这可怕的攻击力，也是一样的吗？

冀云打进了今年的全国八强，绝对不是侥幸啊。画面上的这个人连三人拦网都能完美地突破，强有力的进攻几乎不容许任何人在她面前产生能与之抗衡的念头。

简直就是赛场上的怪物。

也太可怕了吧，这个家伙。

不安感激上伍妍的心头。她连忙关掉视频，抿了一口桌边的咖啡，却仍难以忘记视频里那人可怕的快攻。

怀揣着这样的震撼，她拿起笔，从头整理起自己的思路。

“关于……‘谷瑶’这个人。”

对，队里的前辈前几天就说过，谷瑶是在今年的劳动节假期放假回家后便从学校中消失的。劳动节是5月1日，而5月1日也是全国赛赛程的首日。

很巧合的时间，难道和排球相关的事就是导火索吗？不如，就先这么假设吧。

根据以上的猜测，目前基本可以推出“谷瑶是因为排球相关的事情而消失”的结论。她是在回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因此消失一事一定和家人有关系。

再也没从家里回来过……难道说是被扣留在家了吗？

禁足？控制？

这不太像正确答案，但确实是在这个猜测下的合理答案。

至于这背后的原因，伍妍还不太好推断。

她至今都是个从来都与谷瑶无关的人。也许她需要先去突破自己的信息牢笼，改变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再去谋求进展。

总之无论如何，这位队长都必须得回来。

她是队伍重组的最后一个节点，伍妍不允许功亏一篑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况且，伍妍曾立下过誓言。

“如果山河的校队已支离破碎，那就以重组它为目标而向前。”

她不能对自己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