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7日,中午,教学楼的走廊上。
“好困啊……”
“昨晚没休息好吗?”和伍妍顺水课上下课的路的周和畅贴心地问道,“今天还有课吗?要是不忙的话,回去再休息一会儿也行。”
“下午的课倒是没,但我上午早八满课。啊,啊啊……昨天晚上两点半才睡,魂飞魄散…我打算,回去睡一下午的。”
伍妍软绵绵地抱着怀里的三四本课本,脸上的怨气滔天。
“都没劲儿成这样了,回去歇会儿吧。如果晚上还有事情要忙,实在不行,等四五点的时候我去叫你一趟,你就在104宿舍,对吧?”
“是的。闹钟老是叫不醒我,那就先麻烦你了……我先回去,呃——小睡一会儿。”
毕竟晚上还有那个什么什么三节的派对(昨晚陈暮云和宋小汶已经告诉她了),作为寿星,总不能拖上一身困意去参加。庆祝自己的生日,自己却打不起来兴趣,肯定会给朋友们闹难堪的。
她一回到104宿舍后就东倒西歪,好像无意间还撞到了什么东西,但她困得一点儿也顾不上了,眼里除了床什么也不剩。一向要花上二十多分钟才能入睡的她,这次沾床就睡了过去。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不过这次,就请允许她醒来后再庆祝自己的长大成人吧?
嘘——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飘飘然的,似乎又在做梦了。
梦里的她穿着山河队的蓝色队服,站在赛场上。无数欢喧沸腾的观众在观看台上止不住地喝彩着,那如火般的热情让她兴奋难抑,所有人都正高呼着:“山河!山河!山河!……”
那声音几乎要把这世界都淹没。
好熟悉的场景,我又梦到这一幕了吗?
伍妍的意识略微有些恍惚。
突然,一条胳膊有力地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拖到了媒体报道者的一个又一个话筒与一架又一架摄像机前。
闪光灯是如此的耀眼。
“快来,小不点!我们赢了!”这条胳膊的主人用几乎是喊叫的兴奋声音说着,“快快快,过来,过来了!这还有人采访呢,不得过来说两句吗?”
伍妍懵懵懂懂地朝她看去。
这是个个子很高的女生,目测至少有一米八。她一头半扎在后颈上的波浪浅金发,一身与伍妍同款式的山河队服上标着一个醒目的白色数字“1”,和代表队长的、在数字“1”之下的短横线。
伍妍登时睁大了眼睛。
在这个人的膝盖上的,正是一双白色的护膝。
……!
下一秒,她惊醒了,带着一身的冷汗。
那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实际的声音终于将伍妍带回了现实。
“小妍,还在宿舍里吗?已经快四点半咯。”
是周和畅的声音。看来伍妍这一觉睡得是有点久了。
“还在…等等,我马上下床。”她应答道,慌慌张张的走下床铺去给周和畅开门。
“睡很久了吗?我刚刚才听思影说今天是你的生日,那就送你一个来的有些晚的生日祝福吧。抱歉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有时间我会补上的。”
周和畅站在门外,赤色的眼睛在微笑的牵带下眯得弯弯的。
“啊,谢谢。”
伍妍有点害羞地垂垂头,很轻地勾起了唇角。
“不过宿舍的东西怎么七零八落的,发生什么事了?”
“嗯?宿舍里的东西?”
顺着周和畅的视线,伍妍环视一周,才看见满地板都躺乱七八糟的种种杂物。
“这个……可能是我刚才回宿舍时撞掉了,没来得及收拾呢。”
“那我来帮忙收拾吧。”
周和畅很是热心,赶在伍妍之前忙着拾起地上散落的笔本和纸张,交到了伍妍手中。
“谢谢了……!”
“不用谢啦,下回记得好好休息,还是第一次见困得撞一地东西的情况呢。晚上玩得开心哦。”
告别过后,周和畅刚打算转身离开,却无意间又在房间的地毯上看到了一支模样独特的钢笔。
她俯身捡起。
这是一只羽毛外形的钢笔。拿在手里很有分量,摸起来也凉丝丝的,握笔的触感很舒适,其外形似乎是仿制了鹰羽,纹路逼真而优美。
啊…这是!
“小妍,能问问你这是谁的钢笔吗?”
她连忙叫住打算去放归手里的杂物的伍妍。
伍妍的视线也聚移到她手里,但很显然前者并不认识这支笔,沉默片刻后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却反而让周和畅感到不解。
“咦,这就奇怪了……可瑾有一支和这长得非常像的钢笔来着。总之,应该是你们宿舍里的人的,还是先交给你保管吧。”
几乎是在自己的手接过羽毛钢笔的第一刻,伍妍极为敏锐地意识到——这好像指代着什么。
同款式的钢笔?
但是,这意味着什么呢。
她心中尚存疑虑,目前还不敢妄下定论。
晚上6点,Z记餐厅的601间。
宽敞的雅间里,欧式吊灯和复古墙纸略有一番情调,精致的仿真花篮在桌面正中摆放着,倒是蛮显这一餐的格调。
“点几个菜?我们六个人…有谁饭量小的吗?”捧着菜单的宋小汶向雅间里的其他人询问起来。
伍妍是这时候唯一一个举手的。
“好嘞,那我稍微少点点儿!”
宋小汶点点头,而后拿起笔来,边征询大家的点菜意见,边在菜单上勾勾画画。最后六个人点上了七个菜——四肉一素,外加红糖糍粑和蓝莓土豆泥两道小吃,值得一提的是,这两道都是刘若瑜提议点上的。
“别忘了还有个小蛋糕哦?”
蒋月涵神神秘秘地埋头,从桌子下抱出个不大的精致盒子。
“六寸的水果巧克力动物奶油蛋糕,我们6个人一顿绝对够,毕竟宿舍也不方便放。就敞开肚子吃吧!”
“偷偷揭穿一下,这是这家伙自己借的学校蛋糕店的操作间做的。”刘若瑜向一桌人开口揭露道。
“真的?看着和外面买的一模一样啊。”
陈暮云凑过去伸着脑袋看,喊着“什么什么”的宋小汶也恨不得直接从桌子底下钻过来,挤到了蒋月涵旁边。
“好厉害……月亮同学!”
陆思影的眼睛冒光一样亮闪闪的,好奇地盯着眼前蛋糕。蒋月涵忍俊不禁地摸了摸这个高她半头的大个子的脑袋顶。
“好啦,我就统一谢谢喽?”
伍妍则像个安静的小孩子一样坐在一边,金色眼睛里的瞳孔放大得圆溜溜的,晃了晃桌面下有点踩不实地的双腿。陈暮云和蒋月涵热热闹闹地一齐将蛋糕端上桌,又插上了一根蜡烛,用火柴划明点燃。
小小的火苗欢呼雀跃地爬上烛心。
伍妍在这时候许下了一个愿望:
……幸福。
我希望得到公平和幸福。
我们每个人,山河的每个人,都一样。
既然指引着来到了这里,那就再仁慈些,施舍给我们那种微不足道但不可或缺的公平和幸福吧。
“吹一个!”刘若瑜见她没动静便唐突地煽动起来。
“好啊。”她即答道,“那,三…二……一——”
伍妍在话音落下时吹灭了这一簇小小的焰火。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样朋友团聚的场合庆祝自己的生日。
依稀记得,上一次,她甚至麻木得没有想起来那天是自己重要无比的生日。还是陈暮云的提醒,才让她从一复一日中寻找到了一丝真实。
“好嘞!伍酱十八岁生日和打排球一周年纪念日快乐!开学一个月纪念提前快乐,国庆节也提前快乐!”陈暮云一声吆喝道,“来,咱们干杯!”
“干杯!”
“干杯。”
一只手举起了各自盛满果汁和汽水的高脚杯。
这是伍妍第一次能和朋友们一起庆祝生日。从今天起,她就成年了,而这会是她的青春的一个完美的句号。
她想着,在抿杯时轻轻地笑了。
就在一年前的今天,她还在那座地狱里苦苦地挣扎着。现在的这种生活,她只能在泪流满面的梦醒后设想。
生活真的是引人发笑的。她的落差就像喜剧一样,被摔死的鸟儿突然又能复生翱翔。
……忽然,她怕这一切又都只是她的一个梦。
“对了,伍酱,要不给咱叔打个电话?毕竟过着生日还在外面,向家里报个平安嘛。”
陈暮云的话将她拉回现实。
“唔,不用了,我早上就打电话和他说过了。”
伍妍摆摆手。
“小小妍的爸爸?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么一想有点好奇啊!”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自由人。这个年纪还一直在打球,之前腿摔断了。而且……反正他其实不太靠谱。人说不上很好吧,但也不坏。”
闲闲散散的几句攀谈在601雅间里回荡起来,不一会儿,这群年轻女生就聊的相当开心了,还有几个大笑的家伙。现在所聊的内容,大多是各自高中时的趣事。例如宋小汶那个一口纯正的东北话的英语老师,再例如蒋月涵在北京高中上烹饪课时和同组的同学不小心炸掉盘子的事(她在说这些时被刘若瑜痛殴了一拳)。
“呜!怎么了,若瑜?突然打我我也会疼啊。”
她疑惑而委屈地揉着自己被揍了一拳的腰,哎呦哎呦地叫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