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瑶脸色一沉，呵斥出口。

最烦躁的还是伍妍。因为这三个拧在前排的家伙，她只能从后排将球托给汪梦如，自己到六号位负责防守。这样一来，冀云又轻松拦回，比分来到了6：1。好在落地后那三个家伙终于散开，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你们才最该冷静吧！”宋小汶很严肃地提醒道，“刚才一下子乱了。纠纷下场后再解决！你们现在可是主要进攻力量呢。”

糟了，配合的漏洞在比分差情况下显露出来了。孟季深一直在担心的情况无可避免地出现了。场上的节奏简直一团乱。

又轮到了李孟绮发球。她站发出球，迅速加入战局中。宋小汶和伍妍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垫球而起，后者在二号位处等待一传，又轻捷一跃——谷瑶已在四号位准备好了扣球。伍妍身体与双手的角度也都让人相信她的托球路径。

节奏乱套了？那就干脆一乱到底直到不得不叫停吧。

“……！”

原本该在与伍妍相对的四号位上的秦子夏在向三号位移动的同时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她猛地止步，同时伍妍也就这样从网上轻轻将球错开秦子夏，推吊而出。只是一个很轻的、甚至不大规范的轻扣，就钻进了冀云的防守空隙里。

是啊，没人会觉得一个还不到一米六的二传手会试着在两米八的拦网前扣二次球的。

伍妍要利用的，就是别人对她的轻视。

6：2，山河终于得回了一分。

“太勉强了。”刘可瑾在场下连连摇头，“她是做什么？”

“想彻底打乱双方的节奏然后争取中场暂停的机会。之前我也见过这种战术，一般都是应急使用。”蒋月涵思忖道。

下一球，伍妍发出站发球，擦网落下，冀云方前排被迫接球防守。归若漓垫起一传，高亚宁托球。

阵脚乱了好一阵——成功了！不管这回能不能得分，打乱对方节奏就够了。汪梦如救起扣球，伍妍垫二传，让谷瑶在网前吊球突破拦网，山河再得一分。

落地后，她回头望向伍妍。后者向她比了个中止的手势，谷瑶斟酌一番，才叹口气，向朱丽举手示意：

“山河申请暂停。”

五分钟暂停休息时间，全员下场暂做休整。孟季深第一时间叫来谷瑶和伍妍，商量起场上的情况。

另一边。

“在上面吵什么？没告诉你收收你那毛劲儿？”刘可瑾拿长者训话的态度，只是翘腿坐着，就对刘若瑜有种血脉性的压制力。后者满脸不服气，但也只能乖顺地垂着头，任姐姐训责，眼神还不时朝蒋月涵的方向斜几下，像是在求援。

“看我也不行啦，这次你不对哦。”蒋月涵少有地坏笑着，“偶尔吃点苦头也不是坏事。”

伍妍即使边和另外二人商量局势边轻咳着，也没忘记一把将陈暮云扯过来，只用一个眼神就让本想转身钻走的她老实下来。

“等会儿再骂你……咳。再上场得换个法子来了，你也给我老实点，看好我的球再去扣。场上不止你一个人，我会给你使眼色的。”

宋小汶不猜也能明白，伍妍的体力估计消耗过半了。和他校交手远比队内训练消耗大，何况对手实力如此可怕。一不小心，连宋小汶自己都有点灰心丧气了。还是赢不了吗？明明大家都尽力了，却还是这样啊。

她坐在休息席上，打不起劲来地失落着。

——“加油啊，山河！！”

看台上一声尖尖细细的应援爆炸开来。场内的所有人几乎同时一齐向看台上望去，付悦莹正高举应援牌，坚定地站在其上。

欸？

宋小汶心底一震。

那是……小莹？那个声音，那样的脸…不会错的，那个就是小莹！

啊，宋小汶，难道你要在她的面前认输吗？

————

“小妍，发个好球～”

汪梦如有点不太严肃地为伍妍打气。伍妍忍下闷咳，站发出球。

局况迅速调整，冀云再次组织起强有力的反攻。

仔细一看的话，冀云的扣球手们在扣球时用力到手臂上的肌肉都在抖啊。宋小汶接下一个个大力扣球，感受着来自于强者的力度。尽管山河仍占下风，但可能迎来的失败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在8：4时，冀云的自由人下场，换上了杂棕色短发的接应二传王翼然。

“噢噢，她呀……汶汶，不行的话就我上吧？”王江晴在场下盘腿向她喊道。

“等、等一下，我试试看！”宋小汶连忙应声，又专心于应对战局。10号王翼然在上场后同发球位上的聂明稍聊了几句，而后便在五号位待命。

糟了，新上场的10号……伍酱肯定得花点时间去弄明白这个人。陈暮云望向六号位上已经明显有些疲惫的伍妍，忧虑地想道。伍妍喘着粗气，向她回了一个“OK”的手势让她不用太过担心。但陈暮云挑挑眉毛，还是有点怀疑。

“别逞强。”谷瑶第六次这么提醒伍妍。

“少小看人。”伍妍对这位队长爱答不理地随口一应，这让谷瑶又有点火大。

冀云的强攻力度只增不减。现在她们配备着六名可参与进攻的球员，这只会让她们更难对付。伍妍只是想想就头疼。在10号王翼然上场后，李孟绮便开始积极参与进攻和拦网，分散了伍妍的注意力。

果然是太着急了吗？她本就不该凭一个新人的力量和八强交锋……

腿好重。

给我跳起来啊！

……

15：7，冀云保持着巨大的优势。

“谷谷～打完之后就出去玩吧？”聂明在扣下王翼然托来的一球近体快球后落地，吹了个轻快的口哨，“老地方见行不？然后你说去哪都行。”

“嘁……打完之后先打你。别吹口哨，流氓似的，欠揍。”谷瑶摆着手指的关节，并不友善地笑着。

“明学姐，麻烦你不要在比赛时随意搭讪，影响不好。”归若漓很优雅地扶额提醒道，“不过看样子，这场比赛已经没有悬念了吧。现在思考一下下午干什么也不错。一许有约我去吃冰激凌，我倒是想去咖啡厅坐一坐……”

“真有闲心啊，可别太瞧得起自己哦。”汪梦如简明扼要地扎在归若漓的雷区上，效果显著。

不，你们还真有闲心啊，明明都要“结束了”。伍妍不知道从她上场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但她确实只剩最后一丝的力气了。而对手，尤其是聂明，几乎不见一丝疲惫，还在这种重要关头和李孟绮配合来了个后排扣球。强大的力量让伍妍在接下时胳膊生疼。对，这一球简直是砸过来的。

按理来说，她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在第二回合拿下一分。但伍妍不想止步于此。必须要证明自己才行，这可是首战！如果做不好，如果坚持不下去，不就等同于又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吗？但随着电子计分板上冀云的分数加了一分又一分，她也开始自我怀疑。只不过，比赛还在继续，没时间让她想太多。

行动跟不上大脑了，必须保存体力才行。

这时她又想到了张初雯。

如果她能像初雯学姐一样，是不是就能派上一点用场，而不是拖着队伍的后腿了？

19：9时，王江晴换下了宋小汶，来到五号位。伍妍抓住最后的机会向王江晴比出进攻的手势，交代她以攻速制敌。

“快攻？”王江晴一歪头，“明白！行动快的话，你可是叫对人啦。放心交给我好了，妍妍就节省一下体力吧？”

“那个快攻手上来了。”王翼然在下一球发出前向聂明提醒道。而后者只是挥挥手，让她不必在意。

再垫来的一传都稳而准，汪梦如尽力配合伍妍，减少伍妍在不必要的移动上的消耗，同时也将进攻权交给王江晴，借她的速度实现绝境突破。伍妍托出短平球，王江晴则以充沛的体力和及时的速度扣球进攻，让球从还在起跳的归若漓与秦子夏手上擦过。

“……好快。”归若漓不甚在乎地略作感叹，几乎是捧读了。反正已经不可能输了吧。

“反应怎么那么随便！”王江晴不大高兴地抗议着。

19：10，发球权终于到了谷瑶手中。

一记跳发球，巨大的攻击力让高亚宁不得不全力迎击。王翼然迅速调整到合适的位置托球，球直冲三号位网前。李孟绮上前挥臂扣球，钻入陈暮云和谷瑶的拦网空隙。伍妍扑向球下，伸出右臂救球，非常勉强地救起一传。

即使有王江晴的速度支撑，山河还是难以逆转局势。场上的气氛愈发焦灼，比分已经拉到了23：14，且发球权又来到了伍妍手中。

“伍妍，你还好吗？”

李孟绮发觉了伍妍双手的颤抖，出于关心，还是开口向对手询问道。

就算撑不下来也得挺下去啊。在最后关头让初雯学姐上场像什么话……她摆手否认，让李孟绮不必担心。

但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发球力量还是太不足了。刚刚过网的站发球被归若漓很轻松地垫起，传给李孟绮后顺畅地托出。秦子夏强攻扣球，冀云再得一分，比赛来到了塞点。

“喂，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陈暮云朝这么发问的刘若瑜转过头去，“问这个干什么？非要说的话，感觉还蛮兴奋的吧。这也是第一次比赛嘛！”

“哼，还算有觉悟嘛。”刘若瑜拿过来人似的态度点头应道。

发球权来到了聂明手中。

“加油啊，来个决胜球！”秦子夏向她招呼着。聂明势在必得地回给她一个笑，从场外抛球，助跑起跳——

有力的跳发进入山河的场地中。

不能就这么结束……！

伍妍追向来球，全力垫起，由谷瑶托出二传，向三号位的王江晴传去。王江晴高跳的全力一击正准备钻向高亚宁与李孟绮双人拦网的斜角空隙，李孟绮却成功及时挪臂，拦住了王江晴的斜线球。

怎么可能？！

不行，给我回去！就算是为了伍酱也要守好这一球！

陈暮云咬紧牙关，和汪梦如一齐赶向球落地的方向，却还是晚了一步。

球落地的声音很沉闷。同时朱丽的哨声响起，25:14。冀云领先8分获胜，电子记分板上，2:1的大比分终于亮起。

一声分外刺耳的哨响终结了这场比赛。

结束了。

伍妍一直在发软的双腿终于脱了力。

比赛，是这样的啊，和作为观众在电视机前观看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平时觉得“能救回来”、“能扣下去”的球，居然真的无能为力。

好不甘心啊。

“伍妍！”

她好像在下场时倒在了球场旁。在脑袋一懵一摔望向天花板前，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有一双手，有力地托起了她摔在地上的身体。

啊，一抹很纯粹很洁净的白色。

“谷瑶提醒过你了吧，不要逞强。给，先少喝一点饮料。这里有毛巾。下次别再这么来了。你作为新人，体力有限也是正常的事情，换人并不会怎样。”

抱着她的孟季深不停又是责备又是焦急地叮嘱道，拧开伍妍才喝过了几口的运动饮料，送到了她的嘴边。

“真是的，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小妍突然晕过去了…”周和畅舒了一口气，“我背你回去坐一会儿吧。”

“没关系，我能动……！就是突然头晕没站稳而已。”伍妍赶在周和畅一把将她捞起来前咽下嘴里的一口饮料，胡蹬乱踹地抗议着，翻身一跪用力站了起来。孟季深仍不放心，架着她才敢带她下车，在替补席找了个位置让她坐下。谷瑶在队内休整一番后硬着拳头去对方场地找聂明算账了，刘若瑜则和蒋月涵陆思影坐在一块，念叨个不停。

“伍酱～”陈暮云拿着蒙了层汗的脑袋贴过来，用粉棕色的眼睛期待地的盯着她。

“……干得不错。”伍妍这么一番夸赞后，陈暮云才心花怒放起来。

场边，江宛意也收拾好各项用具，放归到器材室，小跑过来和王江晴汪梦如都来了个鼓励性的拥抱。虽然终究是没有胜利，但山河迈出了第一步——队内的前辈大都是这样说着的，这次她们确实得到了一个重新起飞的机会。这样一来，未来总会有胜利的机会了吧？

和大家，一起。

宋小汶想着，刚想去看台上再去见那个举牌子的女孩一面，却再找不见付悦莹的影子了。就连刚刚还坐在那里的朱昭行和那些设备，也突然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