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在那些一个人静默的岁月里,她总是通过阅读来消磨自己短暂又漫长的生命。有什么类型的书是在无尽的轮回里她没涉猎过的呢?恐怕少之又少。当然没有办法全部记住,可一个人走过的路太长了,不经意再次翻开时才恍然自己也曾在某一世翻到了这一页,此刻命运再次触碰了她的脸颊。原来那些翻阅过的纸张带着特别的香气悄悄藏贮在记忆里的某个角落,等待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复苏。后来,她读过的书都变成了生命的印记,她开始将每一次的死亡与新生看做一次翻篇,那些遇见的人儿和事,好的坏的,曾经以为再也无法释怀的.....以及那些舍不得告别的。
一个人到底要如何才能承受那些无尽的记忆与感情?
要如何才能在永生之中仍然保持自己的悲悯?
要如何才能每一次都笑着接受还未曾绽放就骤然凋零的命运?
答案是——过去了就忘了吧,有些人或许遇见了就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她从未想过能得到重来的机会。
姜年安重新坐在书房的落地窗边,底下是铺的严实的厚毛地毯,手边散落着几本半掩半开的书,最上面的是儿童绘本,夹杂着几本英文原著的诗篇,甚至还有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的热血少年漫,躺在血泊里的两个少年笑得灿烂。
已经翻阅过无数次的结局没有改变。
但是能再一次回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姜年安想,然后就着这春日的暖阳,轻轻阖上眼皮,任由自己陷入这悠长的春光,沉沉睡去。
可能是睡前思绪纷杂,姜年安久违地做了梦。
梦境支离破碎,时而是身着古装的她脸色苍白,却悠闲地躺在一颗高大的桃花树上,漫天弥漫的花瓣裹挟着新鲜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引得她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树下有人声传来,带着笑意,“找到你了......”;时而是城市废墟之中到处是尸体和鲜血,人类却举起炬火高呼希望永存,而她脸上带着血渍,站在人群中微笑,注视着那群被团团围绕着的少年领袖;时而是她一身黑袍在高塔之上,等待着残余的夕阳渐渐消失在黑森林的尽头:时而又是在一些普通的日常碎片来回穿梭,学校,房间,道路旁,最多的通常是白色的医院,她的身边有时候有人,有时候又是只剩她一个人,上一秒她听见了旁人巨大的悲喜,下一秒又被满身孤寂笼罩......她听得到有人求她不要离开,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不被允许做出任何回答。
我们啊,只能被命运裹挟着前进,无法反抗,只能拼命保持清醒。
一场梦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直到姜年安被一道温和的声音轻轻唤醒。
“黏黏,怎么睡在这里?睡得满头大汗的......做噩梦了吗......”
姜年安恍惚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家爸爸的带着关切的还年轻的帅脸。这张此刻仍然意气风发的脸,而在姜年安眼中浮现的脸却是最后因为久卧病榻的小女儿而不再舒展,甚至透着沧桑与绝望。
姜年安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抽离,眼里带着如梦初醒的恍然,直到被爸爸从地上慢慢抱起来,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轻晃着,低低地哄着。外人很难想象在外杯弓箭影中谈笑风生的笑面虎此刻在生病的小女儿面前是这般慈父心肠,有着无尽的耐心和纵容。
姜年安模糊中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带着连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厚重情绪将自己深深埋在爸爸的颈窝中,不假思索就将思念脱口而出,几不可闻,近似呢喃:“爸爸,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