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走上舞台,他才终于松一口气,颓然地跌倒在地上,用身体狠狠摩擦地面。
他的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似乎是个“瘸子”,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母亲”的爱。他用手臂支撑身体,双腿像没有骨头一样在地上摆动,像鱼、像蛇,还是像龙?青筋暴起,五指伸开,指甲扣紧地板,继续爬……爬……直到匍匐在少女雕塑前,伸出手 ,抚摸、亲吻。
两行清泪从苍白的面具上滚落,“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
“母亲,母亲……”
男人猛然闭上眼,用脸颊轻柔地磨蹭雕塑,嘴里不断重复着什么。
“母亲,母亲……”
男人吐出一口浊气,眼泪愈发汹涌。
山羊看着白蛇,小眼睛里射出满意的光芒!
宾客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小动作,目光齐刷刷投向舞台上的男人。他们看着男人柔弱无骨地趴在地上!看着男人徒劳般伸出指尖触碰“母亲”!就像追捕猎物的野兽,忽然驻足,望向千里外人类的献祭,灰蒙蒙的小眼睛里,布满橙黄色的光晕。
“白蛇先生,快开始吧,时间不等人。”
低哑的嗓音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白蛇紧闭双眼,咬住舌尖,直到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用力点头,下巴狠狠磕到地面,留下一片泛着粉红的碎肉。
“啪!”
一声巨响。栀离在贵宾席也感觉脑中什么东西在跟着响声一同震颤,只得伸手捂住耳朵。
“啪!”
又是一声巨响。白蛇发狠似的用头砸向雕塑,一下不够!随着“啪、啪”两声,他的长脖子彩带似的在空中晃动,一颗圆滚滚的头颅,晃呀晃,像氢气球,飘呀飘……直到“啪”的一声响!脑浆炸开,粉红色的液体糜烂极了,夹杂着浓烈的甜香,全部洒在“母亲”身体上。
【生命值:95+0】
尖锐的提示音在耳边狂吠。栀离怔愣,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惊讶。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皮不堪重负地合上。
“母亲”感受到了,白蛇内心的虔诚!
“母亲”贪婪地吸食脑|浆,玉白的身体似乎在慢慢变红,直到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
山羊捡起掉落在舞台地板上的白蛇面具,亲自下场,认真地把面具放在雕塑脚边。
“白蛇先生,你做的得很好。”
他的声音低沉,却在此刻显出几分怪异地空灵。
“下一个。”
慈悲的目光扫视四周,漆黑的眼珠中只剩下主人拙劣的模仿。
“啪嗒、啪嗒……”
【休闲娱乐室】中一片死寂,除了落地钟有规律地摆动,宾客们都愣在原地。
山羊叹气。
“时间不多了。为了母亲。”
“我来!”
坐在后排的猎豹先生忽然下定决心,雨后竹笋一般起身站立。
为了“母亲”,他选择第二个献祭。这并不是愚蠢的选择,他坚信,只要自己去献祭,其他宾客也会跟着前仆后继……而他,是一个合格的榜样!
想着,猎豹黄灿灿的圆眼睛充满期待,远远望向山羊,再望向母亲。
为了“母亲”!
猎豹步伐有力,直直走向舞台。
他一句话没说,眼中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唯一倒映着一位少女,倒映着“母亲”。
“啪!”
这声响不同于白蛇,像是实心球撞击地面。猎豹先生的大脑袋碎裂,就像西瓜,随着褐色痕迹裂成两半,露出脑袋里白花花的粘液。
【生命值:90+0】
“很好……很好……”
山羊在低喃。
宾客们低垂着眉眼,眼中光芒暗淡,纷纷对着地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兔也是其中之一,她双手紧握,手心黏糊糊的,额角冷汗流下,直到雪白的毛发粘成一缕一缕……白兔血红的眼睛低着,脖子九十度弯折,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山羊先生,让我来。”
戴着棕色马脸面具的男人大步流星走向前,紧随其后的是绿油油的螳螂,紫色的猫头鹰……
毫无疑问,在猎豹的鼓动下,越来越多的宾客选择“自我献祭”,帮助同伴见到母亲!
山羊勾唇,满意地笑着。
……
贵宾席。
梅花鹿兴致缺缺。
比起献祭,她反而更加在意身旁青年天使般的面孔。
她双手托腮,一边“砸吧、砸吧”地品尝咖啡,一边用那双水灵灵的黑眼睛注视眼前静静坐着的青年,欣赏的眼神在青年脸庞上一笔一划勾勒。慢慢临摹……慢慢雕刻……
青年的肌肤如玉脂一般,此刻竟多了几分红润,全然不似先前的惨白,反而是玉白的、完美的。
他低垂眼眸,复杂的情绪被长睫毛遮盖,长发顺着脖颈往下,直到泄气似的搭在肩上。一张薄唇轻抿,胸膛起伏剧烈。
【生命值:85+0】
青年的脑袋在一瞬间向地面砸去!好在他的反应很快,用手托住自己的头,慢慢扶回脖子上……整个人脱力般靠在皮椅上。
【生命值:80+0】
他的身体一阵刺痛,仿佛有锋利的刀片顺着血液流向全身,直到所有血管都被割裂,整个人鲜血淋漓,被迫成为安静乖巧的漂亮玩偶。
“栀离先生,您看起来不太好。”
少女的嗓音温柔好听。梅花鹿伸手,拍拍栀离的肩,关心地开口道。
“您没事吧?”
刺耳的广播在青年耳朵里回荡。
为了方便玩家清晰地听见NPC发言,尽管耳边嗡鸣声不断,小C依旧将梅花鹿的声音放大数十万倍,铁锤一样狠狠砸进青年脑中。
栀离闷哼一声,扬起一个虚弱的笑脸:“没事。”
“是吗?先生没事就好。”
梅花鹿跟着微笑,目不转睛地盯着皮椅上与世无争的青年。下一秒,一句格外突兀的话语骤然响起:
“那先生,我就先不奉陪了。呵……我相信您,栀离先生,山羊的献祭我就不参加了,再见。”
话罢,一阵阴风拂过,青年在皮椅上不住战栗。
他疲惫地睁眼、抬眸,映入眼帘的是梅花鹿挥来挥去地鹿蹄,和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眸。
梅花鹿和栀离对视,一方不解,一方释怀。
“再见……先生。”
“唰——啦——”
撕扯声很长,很刺耳,像是尖锐金属和瓷器摩擦、剐蹭。
栀离浅色的瞳仁在一瞬间放大!静止!紧接着,瞳孔骤缩!青年玉白的脸上骤然出现淡粉色的印记,印记不规则,洒得到处都是。
梅花鹿扯下吸附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平整的、黑色的模糊脸孔,就像是栀离初来乍到时遇见的宾客那般。
阴暗、寒冷的感觉在栀离身边升起,他忍不住哆嗦,却还是努力站起身,轻轻抚摸着梅花鹿面具下的脸。青年棕色的风衣下,比例完美的身躯被衣料包裹。在颤抖!
光滑、黏腻……
指纹磨蹭脸皮,栀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双眸血红,深呼吸,努力保持平静。
“呼——”
栀离吐气,颤颤巍巍地向前走,捡起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没有脖子,血管悬挂,分泌着乳白色的粘液和香喷喷的肉味。
轻轻把面具扣在充满混沌的脸上,低垂的长睫毛颤动。
【生命值:75+0】
好痛!
青年惊呼,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他摔在身后皮椅上。
血液一般的赤目鲜红和在它怀中的青年对比强烈,这样美丽的先生被紧紧包裹在血红中,身躯渐渐下沉,渐渐被吞噬……
是梅花鹿!
是梅花鹿!
她自杀了!
梅花鹿用一只手撕扯着脖颈,一只手强硬扣住脑袋,从耳洞进入,让血肉彻底镶嵌在长指甲上。
最终她用力!像撕风干牛肉一样撕开身体上最脆弱的部分,露出根根分明的肉丝。血液在一瞬间喷涌、迸溅!沾到栀离脸上!玉白、血红,无法融为一体……青年琥珀色的瞳孔中,梅花鹿正对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但很快又消失了,梅花鹿闭眼。恢复闭着眼、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安详模样。
梅花鹿的长发,随着主人猝不及防地倒下,落在地板上。头发是茂密的、乌黑的,此刻正以缓慢的速度像楼下的宾客们逼近;另一边,她的长发攀上青年的小腿肚,贪婪地亲吻!无限制地索取!直到“滋啦”的炙烤声,长发不知被什么东西烫到,在片刻怔愣后,回到梅花鹿头顶。
【生命值:70+0】
脚踝处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烧感。
青年的肌肤上出现刀削般的疼痛,像是用锋利的美工刀在细嫩的皮肤上滑动、雕刻。淡淡的乌黑色纹路逐渐显现,似乎是从皮肤里出现的,渗出丝丝血渍。
“额啊。”
青年溢出破碎的闷哼,眼角泛着桃红。
修长的指节摩挲西裤下的脚踝,他咬着唇,抬眸看了看楼下群魔乱舞般的献祭。终于掀起裤腿,观察发烫的皮肤——除了摩擦得粉红,没有任何异样。
什么鬼……
【生命值:65+0】
“咚——”
钟鸣洪亮、悠长,木制的落地钟上,时针指向罗马数字四,派对时间来到下午四点。
按照栀离的时间观,“二十分钟前”还在三点……
疼痛永无止境,生命值降低的警告不绝于耳。
栀离眸光晦暗,他盯着梅花鹿的尸体:关于梅花鹿的自杀,他理解为不愿献祭,自主了结生命。
眸光一转,投向正在进行献祭的一楼:白兔依旧坐在皮椅上,低着头,沉默不语;蛤小蟆小姐睨着眼,斜眼看人,似乎觉得参加献祭的都是些低俗之人;公鸡先生排在宾客长隆最末尾,焦急地探头探脑,恨不得冲上舞台,直接了断撞在“母亲”的裙摆上……而舞台正中的少女雕塑,肉眼可见地变红,是用宾客们的生命和鲜血染色,从脚到头,似乎都镀上一层浅粉色的柔光。
【生命值:60+0】
猫头鹰先生一头撞在“母亲”的怀里,鲜血混杂着碎肉,很粘稠,只得慢慢向下滑落。
当生命值归零,玩家将会确认死亡,彻底成为副本世界中的一具尸|体。
这是游戏规则。
“小C,用十点信仰点数兑换生命值,再用十点兑换精神值。”
青年沉静的嗓音响起,琥珀色的瞳孔中泛着微光,冷静地注视着聚光灯下的山羊。
而现在,随着宾客们的献祭,栀离的生命值正在逐步减少。
青年身姿挺拔,站在原地。
他想到了——应对献祭这个“死局”的方法。
只是如今的生命值和精神值稍微有些不够。
【生命值:60+10】
【精神值:75+10】
机械音响起。
【信仰点数:74】
“兑换成功!”
“请我们的栀离小可爱继续加油!争取在游戏中创、造、辉、煌哦~~~”
昏暗的烛光下,青年勾起一抹好看的微笑。
他清楚地感觉到——在兑换生命值后,身边阴冷的温度在一瞬间消失,属于人类的正常体温渐渐恢复。苍白的脸色似乎好了很多,脸颊上泛起醉酒似的红晕。
“很好……”
他低喃。
……
山羊感应到了什么!他猛然抬头,就看见那位好看的栀离先生——修长红润的指尖轻轻勾住脸上的人皮面具,薄唇勾起恰到好处的完美弧度。
“山羊先生,梅花鹿小姐自|杀了。”
栀离不好意地笑笑,故作委屈、故作害怕,小兔般可怜的目光无措地投向山羊。
山羊点头,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后,他终于慢吞吞地开口:
“梅花鹿啊,她性子就是这样……”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阴恻恻地“咯、咯”笑起来,口中牙齿摩擦,传出难忍的腥臭。
“不过这次……恐怕不会如她所愿了……”
谜语人啊……
栀离跟着山羊的频率点头,合格地附和山羊对梅花鹿的诅咒。
他眸光清澈,似是想到了什么!脸颊“噌”的一下,突然红了!
洁白的皮肤下透着粉红,无论是山羊,还是宾客,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愣愣地盯着眼前可爱的青年。
“那个……”
栀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揶揄着。
“我想……我想小解……”
“……”
【休闲娱乐室】中一片死寂。
话罢,青年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山羊,就像是在祈求派对主人。他骨节分明的双手交叠,紧张地握在一起,手心汗液直冒。
“我……”
他磕磕巴巴,活脱脱一个笨蛋美人。
尴尬、美丽、可怜,青年的每一个动作都尽显柔弱,他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总能勾起身边人无名的邪火……或是说,膨胀中的侵略欲望……
“呵。”
山羊低笑,漆黑的眼珠中复杂怪异的情绪翻涌,语调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