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鲜血淋漓的房间里,夏油杰可以清晰地感觉那种冷。
从骨缝,从血液,从房间的每个角落,从……自己父母的尸骨上,蔓延开来的那种冷。
“爸?”
……
“妈?”
……
没有回答。
人死如灯灭。
从噩梦中惊醒时,夏油杰下意识伸手想去在床头柜上摸到一杯水。
大半年来,每晚的噩梦足够让他习惯这种惊悚感,这种每一次都被惊醒,却什么都回忆不起来的——
他颤抖着握住了水杯。
下一秒,瓷器在他手中炸裂,连带着手掌被划割出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口,细小的血腥味见缝插针地钻进鼻腔里。
夏油杰垂眼下视:房间没有开灯,一片黑暗里,他看不清手上的血。
没有忘。
这是第一次,他能清晰地记起来的梦。
半晌。
在深夜里独坐床上的男人,沙哑的,苦涩的笑声轻轻响起来。
“什么啊……我天天就在做这种……”
这种亲手杀死父母的梦吗。
夏油杰想要告诉自己,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什么都算不上。
然而明日香离开前,要求他立下的那个[束缚],他并没有忘。或者说,从来没有哪一刻,那道声音如此清晰的在脑海里响起来。
她明明焦急成那个样子,说出口的要求却是:不准杀伏黑阳葵、夏油晴子、夏油莲和伏黑甚尔。
这是什么要求?就算没有这个要求,他又有什么必要去杀了他们呢。
他那个时候满心不解。
而现在,他似乎要摸到这份真相的一角。
就如往常一样惊醒的无法再入眠的夜晚一样,他最终站在盥洗室里,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他恍惚间看见梦里那个面无表情地,释放出咒灵杀死了父母的自己。
他面色冷淡,行事迅速。
梦里他好像很久没回家了,晴子和莲都在为他回家这件事准备餐食。
直到门铃敲响,母亲去开了门。
然后,死在他操使的咒灵手下。旁观的他可以如此清晰地看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母亲身体痉挛躺倒在地,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爬行过去,朝“夏油杰”伸出的手。
她想抓住他。
然后他避开了。
如此轻巧地后撤一步,避开了那只抚摸过自己无数次的手。
他不想和自己的母亲有任何接触。
夏油莲死在母亲之后。
于是夏油杰必须——他必须想到之前,五条悟去他家一起看相册的时候,明日香说的那句话:
【和咒灵对上的话,濒死的时候是可以看到咒灵的。】
……什么意思?
在梦里,他的父母,最终在生命的尾端看见了自己孩子口中的“怪物”。
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什么意思?
夏油杰在现实里,凑近了去看自己的这张脸。
梦里,晴子死时,那双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夏油莲死时,同样没有闭眼。
他们都是痛苦地、不解地,就那样死在了自己孩子手里。
夏油杰于是得去看自己的那双眼睛。
你哭了吗?
晴子哭了。我看见了她把自己那双眼睛浸润得满是水色的眼泪。
你痛苦吗?
莲很痛苦。不仅是因为你,也因为母亲的死。
什么啊。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在苛求什么。那只是一个梦,他想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