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从一些交流里,从那些略微放松下来的眼神里,夏油杰发现:大家觉得他好像变好了,状态在逐渐回暖。
但实际上夏油杰很清楚,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腐烂。
他确实在努力地去调整自己的作息,有意在减少自己的工作量。他开始不去用任务填满自己,而是“休息”。
或者说,是那些梦。
在他的梦里,另一个世界目前一切都好。
在那个隔壁并不是伏黑的夏油家。
没有出现猫,或是蛋的夏油家。
恍惚间他也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母亲总是笑着的,她似乎总是可以在很多地方找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笑点,她不仅自己笑,还要拉着他一起笑,伸手去扯他的唇角,“杰笑起来超可爱。”
“你说是吧,莲?”
坐在一旁看报纸的夏油莲于是也递过来一脸,然后看见自家被嗟磨得气鼓鼓的儿子也笑了:“确实可爱。”
年幼的夏油杰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在笑什么,与是更气了。
然后引发不靠谱的母亲更大的笑声。
那是小时候。
夏油杰结束完任务后,走出帐后和辅助监督过来和他先初步确认里面的状况。
她问他答,熟悉的流程,夏油杰并未多加在意。他站在那儿,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得很有耐心,也很细致。直到他觉得自己足够干净,才抬眼去看周边的人。
然后他才发觉眼前的人有几分眼熟。
是之前那个来问询过明日香术式的一级术师。
对方这时也做完记录,抬眼看他。发现他盯着自己看,直到他是认出了自己,大大方方道:“之前任务出了点意外,现在不再适合做术师了;于是转行来做辅助监督。”
“……”夏油杰点点头,“也挺好的。”
对方笑了笑,不再多言。基本情况确认后就各自离散了。
夏油杰只是略作感慨。
术师这条路,本就风险重重。比如他,比如明日香,比如庵歌姬。
他还有更多的烦恼。
梦里,在母亲和父亲的努力下,他被夜蛾正道带入了高专。非常类似的,几乎是重演一般,第一天就被五条悟指着额前那一小揪头发笑得猖狂,于是他们立刻就滚去打了一架。同为新生的硝子在旁边看热闹,顺便再说两句话拱火,替着他们嘲笑对方。
夜蛾老师为他们这三个人着急冒火,又不得不承认他们三个作为“天才”实力的强悍。
打打闹闹的时候,夏油杰确实可以真切地体会到他妈妈和他说的——
“你会有同伴的”。那是不同于在中学教师里,看见形形色色的人肩膀趴着奇形怪状的“蝇头”,那些东西诉说着不一的烦恼,那些嘈杂地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的短语。
和以前的同学相处的时候,他得承认,自己从来没有感受到“被认同”的快乐。
五条悟不一样。家入硝子不一样。夜蛾正道不一样。
术师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所以他的“同伴”是那些一起为流血牺牲而活的术师,是可以一起从容赴死的殉道人。
——五条悟和他,他们是“最强”的。他们一起出任务,一起笑那些怪物的长相或是能力,一起追漫画,一起打游戏,肆意地嘲笑彼此,随便两句惹夜蛾老师发火,也一起出教室打架,一起去找家入硝子治疗。一起躺在操场上看山林里的星空,随口吐槽对方今天哪里哪里超级逊的。
夏油杰白天困在各式各样的咒灵和繁重的任务里,而晚上,窥见另一个世界里几近鲜活的高专生涯。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害怕。
他如此清楚,有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高悬在头顶。另一个世界经由伏黑甚尔的口被确认存在的——而就在这样的高专生活里,到最后,他却去亲手杀了自己的血亲。
这个改变到底在哪里?夏油杰不知道。
他只是,越来越感觉到一阵恐慌。虚假的幻梦,会在哪一刻突然破碎?这样的生活,如何教他一步一步走向了手刃家人的深渊?眼下的欢愉,是不是被暗中标好价格的礼物?
要一直熬到痛苦来临的那个刹那,他被命运押上断头台。
铡刀落下,冰冷的刀刃同喉颈接触的一瞬间——
星浆体事件到来。那些笑着闹着的岁月完全扭曲了。
冷漠的,以更加强大并且蔑视人命的姿态,作为嘲讽者出现并且高高在上的伏黑甚尔。
他在他面前杀了天内理子,送来五条悟的死讯。
然后几乎是秒杀了他。
夏油杰在这一夜惊醒时,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