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悬挂在天边,地面铺就金黄的毛毡,成群结队的落叶隐入高大的树影,密密麻麻的人群从教学楼中涌出,顺着一条宽敞的道路挤入食堂。
偶尔有几个逆着人群的身影,大概是一些高年级没多少课的学生,或者是学校的老师教职工们。
凉风钻入裙摆,女人加快了脚步,在人群中熟稔地穿梭,单薄的身子利刃一般拨开往来的学生,直到被其中一声热情的招呼声喊住。
“王老师!”
女人精准地循着声音定位在一张有些眼熟的脸上,自从工作的几个月以来,她已经能够十分自然地接受在任何地方,被某个稚嫩礼貌的声音拉住脚步,并弯起嘴角,投以一个正好显出积极回应的弧度。
王乔是去年硕士毕业后,入职了这所高校当辅导员。她本科和研究生都学的历史学,众所周知,这个专业就业范围窄,毕业即失业。
同班的不是考公考博,便是到各大中学和高校任职,她即没有相当优渥的家境和一心求学的志向在研究这条路上走到黑,自然也只能随波逐流先找个饭碗好稳定下来。
好在她一直以来不曾荒废学业,履历和成绩足够她找到一所不错的高校,获得一份不错的薪资。
不过辅导员的工作繁杂,尽管她一向擅长时间管理,也总是忙的脚不沾地。
这时轻快的电话铃声从衣服口袋里传来,是常务副院长通知各级辅导员开会,内容大概是统筹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
他们的常务副院长姓李,是前两年新升上来的,属于年纪不大但干劲很足的类型。后果就是她手底下的教职工需要时刻严正以待,应付她时不时冒出来的任何想法和命令。
这每个月月初的常务会议也是她的手笔,据说是有利于加强沟通和协作,以达到上传下达的清明风气。至于具体的时间,随着这位副院长的时间弹性变动,有时候也难免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和人为的因素而不了了之。
而此时此刻,正值这周工作日的最后一天,王乔早早吃完饭,原本和闺蜜有个看电影的小约会,却不得不因此而改变行程。
更重要的是,计划被打乱,令她忍不住烦躁起来。
办公室已经坐了三四个同事,副院长背着手站在所有人面前,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见到姗姗来迟的王乔,脸上撇过一抹不明显的不满,又继续方才他们讨论的话题。
王乔坐下来,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方才忘了敲门。
抬头正巧对上副院长投来的目光,只好耸着肩膀笑了笑表达歉意。
“这些学生的心理健康要尤为重视,搞艺术的心思敏感可以理解,但发展为一种病态的风尚,是绝对不行的。王乔,你带的是大一新生,要更加提起十万分精神!”
突然被点名,王乔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大一是价值观重塑的最佳时期,你平时要做好工作,看到状态不对劲的同学要及时开导,绝不能再出现上一次的事件!”
当初她入职的时候,学校的历史与民族学院暂时没有空余的职位,就把她分到了艺术学院。也不知道是艺术细胞过于敏锐,还是学校的风气在某个节点出现了问题,总之在王乔还没入职之前,艺术学院的学生就出现过不同程度的自残行为。
而副院长口中的上一次事件,便是一个大四学生疑似因为毕设难度过大而自残,险些闹出人命。
这次会议在一个小时后结束,副院长踏着风风火火的步伐消失在门口,她的耳提面命却迟迟不曾离开,直到再一阵急促的铃声后无比真实的再度应验。
她的上班搭子,她称之为谭姐的女人,用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向她传达电话里的内容并寻求她的帮助。
一个大三的学生(她带的是大三)站在天台上被人发现,随时都有跳下去的可能。
王乔顿时冒出冷汗。
办公室的老师们按照电话赶到教学楼的天台,这里已经挤了不少围观的学生,他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群聊,一个小小的消息能瞬间传开很远。
以至于在他们赶到之前,已经有学生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热心地跑过来汇报情况。
王乔的目光落到所有人聚焦的地方——一个女学生,穿着宽大的卫衣,身型不算瘦削,但也绝不是肥胖,比正常身材略微肿胀一些。隔得太远王乔已经看不清她的五官,只隐约通过那双朦胧的眼睛感受到她的悲哀。
身边的学生说到她怀了孩子,但是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还有人爆出了她的医院检查证明。
毫无疑问,这对一个还未踏入社会的花季少女,是多么大的冲击和伤害。
无数的谩骂和讥讽决堤般将她脆弱的神经摧垮,如今,即将摧垮她的身躯。
谭姐上前一步,双手微微张开,身子忍不住的颤抖。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极具蛊惑性。
站在边缘的少女似乎有刹那的慌神,显而易见她对自己的冲动行为也留有余地,不然不会给他们挽救的可能。
她频繁地使用了一些【人生】、【容错率】、【错误】、【责任】等等字眼,尽管十分的老调重弹,但用在正确的场合,确实发挥出了他们该有的作用。
王乔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靠近着悲伤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