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不好意思了各位。昨个儿没睡好今儿直犯困，不得行不得行，扫了大家的兴明天必定补上两时辰，大家看如何？”

看客们被扫了兴本是怨声载道，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又合着天色渐晚，只好摆摆手离去了。

小郎君还特意迎送看客，特别关照几个每日给他投钱最多的大主顾，譬如当铺守寡的金大娘，譬如嫁给有七个孩子的七旬尚书做续弦的陈夫人，即使方才这些所谓交好的人并无一个为他辩解，如今依旧笑盈盈满足地接受他的示好。

柳如山嬉皮笑脸周到地给人送出去之后，茶馆也空得差不多了，一道低低切切又温润有礼的声音拦住了。

柳如山向来是不放过任何客人，一眨眼功夫又堆满笑容，回头一看原来是连着来了十几日的安秀才，正是刚刚唯一一个为他解围的人。

今年放榜已过，听闻他未及第，受打击后这段日子便四处流荡，日日点三文钱的酒水坐在最靠边的桌子听柳如山说书，再乘着月色跌跌撞撞地归家。

“小郎君，明明日几时开始？”这倒是他第一次与柳如山搭话，之前柳如山只是目光会无意掠过角落看见他，轮到他得空伺候晚上时便看到他闷闷地独自借酒浇愁，柳如山便只会在他准备归家时往桌子上递上一杯清水，再把帕子搭在肩膀上喊着打烊了。

“与往常一样的时辰。”柳如山挑挑眉，原来这安秀才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一身长袍加上读过书倒是有几分书卷气。往日里只见他不爱说话，独来独往。

“既有一身才气，何不重整旗鼓？古有七老八十者尚且不言弃，更何况你年纪尚轻。罢了，你先回吧。”

柳如山一骨碌说完又不禁懊恼着，回过身子上楼了。本是不想干涉旁人的事，毕竟只是客官与小二的关系，可今日一见那萧瑟成条的身影和一双恍若剪秋水的眸不自觉开了这个口。

“你回吧。”柳如山回过身子上楼了。每每店里小二老板唏嘘安秀才，柳如山只会在旁拍拍手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说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他来听书又没人逼他。所以他见安秀才多次但从来不会劝谏或是多言，银子不要白不要。

长布条束着发、麻布衣裳的小厮哼着小曲慢悠悠地上着楼梯，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而身后长袍男子的嘴角却浅浅地挂着一枚笑，像那高挂着的一轮清月。

说起柳如山，大家浑然不知；可若是谈起醉仙楼柳说书的，这条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了说书以外，但凡是拿着银两去请教各种三教九流之事，必定一一作答。但若问其出处，大家则是一脸了然。

“那厮还能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一说书的罢了！茶馆里众说纷纭，所以知晓得也多了些罢了。”柳如山的圆滑市侩，让大家只觉得他是只滑溜溜的泥鳅，可说出口的俏皮话也哄得人开心，上至富家子弟，下达乞丐小儿，人人不得罪。

“他们出手了？”月光朦胧，隐了黑衣人的面容。

“今日不过是试探我罢了，如此漏洞百出的计量。”

“如山啊，你不如回皇宫去罢了，不要再招惹这是非了，你爹的事我来做，你前半生已如此多舛，为何不——”低沉的嗓音略带苦涩。

“我要自己为柳大山报仇，算是报答了这么多年的恩情了。”虽是暮夜沉沉，可少女坚毅的脸庞却浮现眼前。

而隐于角落的一道身影也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只余手指捏得泛白。

当柳如山出了醉仙楼的门，不听且罢，一听大惊。虽说众人畏惧端王的权势，可哪有不漏风的墙，更何况那端王本就赫赫有名，不过不是文采而是浪荡子的称呼罢了。

而沉韵坊的掌事听闻醉仙楼的大放厥词后只是轻哼一声，不屑一顾。

京城近日有件大事，可谓是轰动一时影响一世啊！

茶馆里念话本的老先生不禁昂首挺胸眯着笑摸了又摸那长长的胡须，走起路来更是气派，讲起话来更是滔滔不绝，唾沫星子飞溅。

而文人儒士则是一大串的之乎者也，气得一掀长袍定要与之辩论个三天三夜，更有甚者，朝中老御史国子监祭酒纷纷上奏求收回成命。出了名的倔驴本来乞骸骨已经赶往家乡，在路上听闻此时拖着把老骨头赶回京城。

气得老史官直跺他的拐杖，吹胡子瞪眼，“大史掌建邦之六典，小史掌邦志,内史掌王之八枋之法，外史掌书外令,掌四方之志，御史掌邦国、都鄙、及万民之治令。你们这些这些......”这倒好，一气彻底回乡治病。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却磕着瓜子躺在贵妃椅悠哉悠哉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又不是让你们这些老东西写的。”

浩浩荡荡的选拔就这样开始了。

这不，翰林府门庭如市。乡下的老婆婆更是指挥着自己的孙子帮忙绘声绘色地誊写下来。明面上写的人可谓是人山人海，私底下写得更是不在少数。

话说混世魔王离开醉仙楼后，翌日清晨二人风流韵事广为流传，端王爷那句“你莫非心悦我？”不大不小恰恰落入了那京城巧舌妇王夫人和小厮王二耳中，一来二去便人尽皆知了。

“诶！你听说了没？那混世王爷看上了醉仙楼那说书的！”

“不不不，是那说书的看上了王爷，二人短袖之癖呢！”

再一流传，便茶馆中说书人皆以此风流韵事吸引来客，醉仙楼的名号大打折扣。而本人柳如山听闻此事后大惊大怒，怒的是竟然让同行捡了此等便宜！但是终归是无颜自说自话，只能偷偷将怨气撒在自诩红颜的王爷身上。

“既然如此，福子，你帮我也传个消息出去。”柳如山悠哉躺在贵妃椅上嗑着瓜子，一边挥挥手对一旁的小二说。

“就说，端王风流成性，竟想对柳说书的用强。”

“如山哥，这.....这能行吗？”一旁的福子打着颤。

“既然我们醉仙楼要成第一茶楼，自是要干出写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有什么事我担着，更何况这种事找谁说理。”柳如山微眯了眯眼，脸上更是不自觉笑开了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