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不再回去看看?不再去过锦衣玉食的日子?”柳大山负着手,看似随口问了一句。
大雪簌簌,踏在上面更是咯吱作响,落下深深的印迹,不远处是巍巍雪山。
“不回去了。”柳如山沉吟片刻,笑吟吟地回望着柳大山。
“不回去也罢,那我也多了个作伴的。”柳大山微乎甚微地松了口气,开怀大笑起来,喉中也灌进了大片冷风。
“你既无父,认我做义父如何?”柳大山促狭地看着身旁瘦小如雪粒却又身形坚毅的少女。
“好,那义父不如给我赐个名。”柳如山顿下步子,目光企盼地看向柳大山。
“我师父愿我如大山般坚若磐石屹立不倒,任风吹雨打,仍不忘初心。我今日也愿你,”柳大山远远凝望着远处屹立的雪山,又慢慢地吐出下半句,“愿你如山如河,生生不息。”
如山如河,生生不息。
那时的柳如山只是低头忖度着,不解其意。
“如山,如山,柳筱筠.......”淹没的呐喊渐渐地将柳如山拉回,她究竟是柳如山还是柳筱筠?
安以淮闷哼一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不及擦拭又焦急地呼唤着有些许声响的柳如山,往日里灵动的杏眸此时紧闭着,只是指尖轻轻晃动,片刻后才堪堪转醒。
柳如山揉了揉昏沉的眉心,抬起眸,视线率先掠过之处却是安以淮唇角残留的殷红血迹,霜白衣裳更是大片刺红触目惊心,柳如山轻启唇又后知后觉合上,不做声响。
柳如山凝眸打量着四周,却全然不见梦境之中的漆黑,而是一片白茫茫,像极了她与柳如山离开京城那日的大雪。
“我......我为何会在此?”柳如山蹙着眉问道,她与安以淮置身于冰窖之中,放眼望去雾茫茫却不见出口,脚下踩踏着的更是嘎吱冰霜,柳如山此时身上才感知刺骨寒风,手脚更是冰冷。
安以淮鼻尖挂着冰碴子,眼角更是发红,唇色泛白,伸出手打算握住柳如山的手,柳如山却眼帘一掀缓缓移开了手。
安以淮一顿,喉中生涩道:“我若是说我也不知晓,你可信我?”
柳如山望着安以淮幽深的眼眸,脑海中也不自禁浮现起那个倔强体弱的病秧子,也是如此眸中泛着泪花地看着她。
几霎后,“不信。”柳如山别开了头,即使安以淮与她幼时便相识,可她依旧猜不透他的心思,更何况她与他二人莫名困于此,有何道理?
柳如山淡淡一瞥,只见安以淮低头不语,可她的心中却莫名涟漪四起,又不自觉心软起来,闷闷道:“我们先离开这。”
“好。”安以淮抬起头,唇角又泛起笑意,撑着站了起来,又伸出手去牵柳如山。
“你与我呆在此处多久了?”柳如山别开视线,自顾自站了起来,这才发觉身上披着的衣裳分明不是自己的,想必是安以淮的。
柳如山轻咳几声,泛白的指尖徒然捏着衣裳的袖袍,鼻间却渐渐萦绕着一股清苦的药味,也是了,他本就是病秧子。
“半日有余,此地极冷,若是夜幕之前不得出,只怕是你我都走不出去了。”安以淮抿着唇,眉间也显忧虑。
柳如山刚想问出为何,目光瞥着天色渐暗,才恍然大悟。
“听义父说过,京城方里之外有一极寒之地,先人曾挖掘过宝物,后人争先效仿,却皆不复得出。这有鸟禽,一至天黑之时,便会伺机而动。”柳如山缓缓说完后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衣袍。
“走,我们现在便找出口,先前你晕倒我一时之间也带你走不出。”安以淮走过来紧紧抓住了柳如山的手,两只冰冷的手紧靠在一起,渐渐回温。
柳如山唇齿之间亦是不断生着寒,上下肌肤如坠冰窖,此刻又刮起寒风,他们艰难地迎风向前。
“还记得你那时候还叫我病秧子,却不曾想再见时你已然忘却了我。”安以淮侧目望向柳如山,落在眼底尽是自嘲。
柳如山本就是刚醒,寒风如刀割呼呼地刮过脸颊,青丝狂乱,大脑更是混沌,所幸被安以淮一句话拉回了神。
柳如山唇边扯上一抹笑,也不知不觉回想起过往来,目光掠过之处皆是冰霜,雪花悠悠地飘转着,撒在他们的肩头,慢慢融化殆尽。
“我们,必定能出去。”安以淮拉住她的手紧了紧,柳如山冷得直哆嗦,凝视着脸庞坚毅的少年,这回他又不是那个病秧子了。
漫天大雪纷飞,落下两行深浅的脚印,慢慢地向前走着......
神志不清时,柳如山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沈自白,不知他如今如何,是在寻找自己亦或是?
“往事已去,勿念。”
“与你一起,我都欢喜。”
“柳说书的要是敢忘了从前的承诺,那本王必是天涯海角奉陪到底。”
柳如山猛地回过神来,身上的衣袍已落满雪霜,耳畔旁仿佛忽然响起沈自白的嗓音,还带着些许威胁。
可她一抬头,眼眸间只见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全然不见那个挺拔的身影。
“嘎嘎嘎——”
天空中突然传来禽叫声,抬头望去,只见几只硕大的鸟禽盘旋着。
“不好,快走。”安以淮攥紧了柳如山的手,带着她向前跑。
原来夜幕已然降临,而这却依旧像无人之境一般,更显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