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轻骂了一声,拿走一个档案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而后离开了房间。
充满火药味儿的对话像被掐断电话线,四周瞬间归于死寂,空旷环境里落针可闻,静到骇人。
书叙白心跳咚咚响。
眼前黑布突然被强力扯开,刺眼白光灌入眼眶,他难受皱眉。
“别装了。”沈明拆穿了他,“这药没那么久。”
书叙白一点点睁开眼,眼前是间巨大的空中平层,杜预模糊不清的人脸正居高临下睥睨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那张自视清高的模样。”
书叙白只盯着他没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谨言慎行,等机会才是上策。
“还是说,你怕我?”杜预突然离他很近,吓得书叙白下意识给了他一脚。
杜预吃痛“嘶”了一声。
“妈的——”一股猛力踹向椅腿,书叙白整个人连人带椅飞了出去,震起团灰尘飞扬。
他被捆住无法动弹,木椅撞上身后的铁架,在背后碎裂,有几根扎到了书叙白掌心里面,瞬间沁出了血。
手机也从口袋里飞了出去。
书叙白疼得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缓过劲来,抬头嘲讽般看他:“然后呢?”
杜预没被他的挑衅激怒,咬牙吞进肚:“你不用激我。”
“歇歇力气吧,往后,你有的是要骂脏的时候。”
从方才他和沈明对话里,书叙白不难猜出这人想要把他绑出国,他抬起眼皮鄙夷道:“股份是pith的目的,根本不是你的目的吧,我猜,他们根本没把我计划在内,沈明,但你真觉得我会乖乖和你走吗?”
“你想走正规渠道跨海必然不可能,一路遥远我可不保证自己不惹事,趁我没拉你一起死之前,不如赶紧逼我画押杀了我,我但凡今天能活着出去,你一定得死。”
杜预直接将他提起,抵到铁架上掐得他窒息:“别耍花招书叙白,你那点小心思对我没用。”
几句故意的激怒并不会让杜预中计,他本来也不想要书叙白的命。
“等你下次醒来,江市、业内,从此就不会再有你书叙白的名字了。”
书叙白抬头扫过四周,终于察觉到空气里异味的来源,屋内几处易燃点早已被淋上了汽油,他这是打算将当年的手段再玩一遍。
“沈明......”书叙白被他掐得声音颤抖,哑着嗓子,“刀在我手里,我真想死的话,你带不走我。”
他逐字往外吐,眼睛被锁得充血,沈明被他坚决的眼神刺激得指尖发白,将人狠狠丢出几步远。
“你个疯子!”
书叙白重重摔在铁架后,骨头都快散架,趁着沈明晃神间隙,他赶紧抓过几步外的手机,连摁几下锁屏键,触发紧急求救。
沈明还是注意到他动作,一把抢过手机摔了个稀碎:“还想报警?”
电板与玻璃碎成渣滓,呈飞溅状躺在角落。
沈明从怀里掏出U盘,提到他面前晃悠:“等今晚我们一走后,这份录音便会曝光在所有平台,你已经没机会了,至于股权,书叙白,你不会以为我会老实到和你走正规流程吧?”
他拿出一份转让协议,上面早已签好了所有条款,且附上了公证信息。
“其实你真的很蠢,和当初一点没变,除了超脱常人的业务能力外,还剩什么?那点大发善心的无用功吗?还是自以为做好事的自作聪明?”
杜预蹲下来,居高临下打量他:“你和书利隆的两个极端,都让人感到恶心。”
“我当初没你也能从腾利全身而退,可你偏偏多管闲事,那点无用的善心还需要我尽力偿还,可到头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一点不信任我,养狗还知道叼块肉回来。”
书叙白冷眼道:“我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误会的是你,伸以援手不是我的错,你自以为想要掌控我的选择与导向才是无耻。”
“无耻?哈——”杜预不禁嗤笑出声,指着自己,“无耻我当初把所有身家都投到留白让你应急?无耻我那些年全国各地到处飞给你拉投资?我是多无耻才会厚着脸皮求你让我入股啊?你就很高尚吗,那几年市场空白我让你那拿几款游戏出来搞研发,像是要了你的命,结果你转头就交到了秦绪手里!到底谁无耻?!”
“我们才是合伙人,那是属于我们的,书叙白!是属于留白的!”
“不,它们不属于你。”书叙白很不客气的打断他,“所有作品全是我一人心血凝聚,我不过将它们一起带到留白,怎么就变成了你的?”
“当初周转的钱都是我投的,你无论如何也没权带走它们。”杜预执着的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所以你当初全部带走了股权,我一分没拿。”
书叙白淡定地回应。
当初死讯传回时,书叙白不是没有起过疑心,但是非对错他也懒得追究,与死人置气有何意义,若是真的就当做回他那份救急的恩情,这么多年过去杳无音信,他便也真以为人死了。
直到一封死亡讯息的传回,打破了维港那本该美好的跨年夜。
俩人互不相让,彼此谈不出结果,杜预不再与他多费口舌,转而去准备正事。
他拿绳子准备再次捆住书叙白,不料对方眼疾手快抄起一旁尖锐的碎木便扎进他肩膀,上面的铁钉穿过衣服,立马洇出血花。
“我他妈给你脸了!”杜预抬手掐住书叙白脖子,瞬间起了杀意。
他这人所谓的情感道德,本就薄弱,好不容易留下的那一点心软,已经快被消磨殆尽了。
书叙白也不放手,将长钉使劲往他身体里推,两方都因疼痛而加重手里力道,衣服被染红大片。
在几秒的僵持后,双双松手。
书叙白大口喘气,像是重新活回来,脖子上已经有醒目的掐痕。
“我不会杀你,但你也别想好过。”杜预双眼阴鸷。
然而,书叙白却蓦地变了神色:“可是,我要你死。”
话音刚落,人还没能反应过来,书叙白直接将人推到了身后的窗台边钳住,两人瞬间悬了半边在空中,失去支点。
衣角飘出去,在半空猎猎翻飞。
这里是荒郊的一处高楼,四周人烟罕至,他们身处12楼,摔下去必死无疑。
顶多惊起一群鸟雀逃散。
杜预求生意识强烈,惊慌变了脸色:“你疯了!”
手死死抓住书叙白:“你也得给我陪葬!”
书叙白面容很镇定,淡定地从兜里取出一支烟,咬在嘴边,单手点燃:“那个不叫陪葬,你还不配。”
“顶多,算为民除害,英勇就义。”说罢,他随手将打火机一扔,丢到了地上的汽油液体里。
“哗”的窜起尺火苗,火势一瞬蔓延,屋内顷刻化作火海。
杜预意识到他来真的了,连忙起身反抗,可书叙白借了旁边的力,死死抵住他,眼底满是骇人的冷静:“走不了,要么跳下去,要么烧死,你选一个?”
这便是他笨拙的计划。
诚如杜预所言,他是一个很愚笨的人,把一切事情都想得简单纯粹,对人性抱有理想主义这是灾难。
可理想主义有理想主义的办法。
若只剩死路一条,换此后清静,书叙白是做得出来的,他和父亲截然不同,原来,竟是随了母亲。
如果他足够幸运,那条紧急求救被秦绪收到,办公室的倒计时能够被发现,也还是有第二条路可走。
可凡事他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真到了不得已那刻,他控制不住杜预了,那便同归于尽吧。
他早早便想好这点。
听说血肉浸透的土地,来年会开出鲜艳的花,漫山遍野的繁华,这也算他留下的痕迹。
两人悬在高楼外,摇摇欲坠,每一个动作都有致使跌落的风险,杜预手脚并用,试图将他反压,身后火烧得愈来愈烈,噼里啪啦。
终于,书叙白体力开始式微,杜预逮住间隙将他反制在地,火速转身逃离,屋内熊熊燃烧,但还有一丝去路尚余,书叙白箭步跟上,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不许走!”
杜预分得清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先逃出去,可书叙白就跟条毒蟒似的死缠他不放,身后的窗帘掉落,火球砸到脚边,差点引火上身。
“你真是疯子书叙白!”书叙白不管他咒骂,将他扑倒后伸手就在他身上翻找,那份合同显然已经葬身火海,而录音还在他身上。
杜预力气终究比他大些,反手将他掀飞,摔到了角落,而书叙白就像打不死的小强,很快又爬起来,拦住了他想要逃跑的动作。
杜预意识到,如果不解决他今日是走不了了,几个拳头下去,很快见了血,加上身上原本的伤,在烈火炙烤下,仿佛万蚁噬心,每一处裸露的伤口都承受着千万倍疼痛。
书叙白猛地按住他肩膀上的明伤,撕裂得更大,杜预力气再大也难抵万箭穿心的痛感,他伸手掐住对面的脖子,两人又回到了方才一样的僵局。
窒息感,灼烧感,与烟味齐齐而来。
杜预手劲非常,已经下了死手,书叙白因脑补缺氧已经出现晕眩状态,濒临意识崩溃边缘。
左手边的四角桌被烧断,上面物品滚落一地滑到他脚边,书叙白凭借挣扎的力道踢上来,摸到个硬物,当机立断朝杜预头上猛地砸去。
空气有一刻停滞。
巨大晕眩逼杜预松了手,书叙白喉咙瞬间灌入新鲜空气,他赶紧翻身滚到了旁边,与其拉开距离。
杜预晃晃悠悠撑起身子,想要维持头脑清醒,鲜血从他额头如柱流下,他红着眼还试图去抓人,而侧方的一个铁架在此时失去重心,逐渐偏斜。
书叙白迅速向一旁闪躲,下一瞬,杜预的惨叫从铁架下传来。
火光里,他隐约看到个“跳舞”的人形,一开始还在叫,后来便没声儿了,书叙白吸了太多烟尘,脖子上被掐出淤青,寻了个角落坐下来,浑身再没了力气动弹。
空气里弥漫开烤肉的焦炭味,令他胃里有些作呕,所有隐患都被埋在了火场,杜预彻底失去开口的机会。
终于,他的意识断弦。
看来,第二个可能,他是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