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警官我什么时候能走啊?”彭粤在审讯室里翘起了二郎腿,神态要多放松有多放松,“我还等着赶下一趟呢。”
记录员没搭理他。
玻璃那头,程肖翔问:“老大,审吗?”
陈桉沉默一会儿,“晾着吧。”转身走出观察室。
安娜刚从车上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他出来主动迎上来,“警官,我有话要说。”
陈桉默默拉开办公室的门。
她坐在于晓薇坐过的位置上,开口说着与于晓薇相反的话。
安娜抬头,吸气,然后很肯定地说:“我没有杀人。”
“我不需要自述清白,我只需要知道你为什么去找彭粤,还意图刺杀他?”
“我没有要杀他!我不敢的!”安娜拧着眉,双手激动搭在桌上,“我只是吓唬他!”
陈桉沉默不语。
几分钟后,安娜缓慢开口。
“我真是真是跟郑瞳不熟。”并不细嫩的双手牢牢绞在一起,“我不想对郑瞳做什么,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不会去破坏她的人生的。我真的不是坏人。”
说完诚恳的眼里蓄满泪水。
其实从陈桉在会所逮到他们两个的时候,他就动摇了之前的看法。最初他也认为安娜的嫌疑最大,毕竟她跟郑瞳的联系最多,也最容易产生矛盾与妒恨,但看到她拿刀威胁彭粤的时候,江黎提过的那种可能闪现在他脑海里。
他仔细描摹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并不柔顺的头发、脸颊两侧的雀斑、干燥脱皮的嘴唇以及最简的白T和牛仔裤。她是历经苦难后的“郑瞳”,是不完美的“郑瞳”,是她自己也不能接受的“郑瞳”。
泪水流经她的脸颊,面容悲苦。
陈桉替她抽了张纸巾,缓和了面色,“俱乐部的人说你跟郑瞳发生过争吵,为什么?”
擦过的纸巾被她攥在手里,“我没有恶意,是彭粤的错,他把郑瞳带进俱乐部了。”
八月中旬,安娜刚结束晚班,她的药物依赖虽然减轻了很多,但每个月都会找时间去俱乐部拿新的药,以免发病的时候没办法抑制。对于药物上瘾她其实也是不小心的,最痛苦的一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白天精神萎靡的去上班,这种状况持续了半个多月,后来就彻底睡不着了。
住在出租屋里她每天都看着窗外车来车往,灯光打在墙上她能看一晚上。刚开始她还有些庆幸,毕竟只要不睡觉就不会做噩梦了,可时间长了钢铁也顶不住,她的免疫力和精神力都下降的很快,整个人变得神经兮兮的。
厂里有很多中年大叔,每次路过安娜都会不自觉打寒颤,然后盯着他们露出警惕又凶狠的表情。
时间长了连厂里的拉长都看出她不对劲了,给她批了假让她去看医生。
挂号窗口徘徊许久她都不知道该挂哪科,犹豫再三最后挂了心理。
叫到她之前她一直在心里打腹稿,想着待会儿该怎么说,结果推门进去是个男医生,她突然没了倾诉的欲望。
那时已经临近中午十二点,对方神情有些不耐烦地叫她坐过来,安娜忐忑不安地坐过去。
“什么问题?”
安娜开始阐述自己的遇到的问题,可是还没说几句话就被甩了一张量表,她把量表填好,然后确诊抑郁,前后不过十分钟,她静静地看着医生在单子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药品的名称。
“去拿药吧。”
那张沉甸甸的写着六百元的单子被她拿在手里,然后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她没病,也没有心理问题,她只是有些失眠而已。
离开医院的时候她特地看了一眼医院大门,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来这个医院了。
可是不去医院她又能去哪里?
她没有坐公交,步行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直到走到学校门口。
早就十二点了,学生都放学回家了,想起自己还没吃东西,于是随便找了一家餐馆走进去。
一碗简简单单的三鲜端了上来,老板说:“我看好多学生都回家了,今天下午是放假吧。”
今天周日,一中会有半天假期。
安娜点点头,老板便也以为她是学生,从厨房里夹了个荷包蛋放进她碗里,“吃完回家休息吧,高三好辛苦的。”
她不敢说她不是,只能低头把面和蛋都吃干净,碗底抹开桌子上贴了很小的一张贴纸。
“你还在受压力的裹挟而焦虑不安吗?”
“你还在深夜独自流泪痛苦到梦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