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明撇他一眼,这次仔细用另一条干毛巾认认真真将湿发都擦了一遍。
包厢里有空调,暖风一吹,他身上的凉意已经消散大半。
服务生候在一旁,等他擦干便立刻接过去拿走。
梁家明顺势对人道:“谢谢。”
祁放坐在他对面插嘴:“不谢谢我?”
“……谢谢。”
梁家明朝祁放一颔首,接着终于坐下来,将公文包里的项目资料拿出来摆好。
再抬眼时,却有些踟蹰。
祁放显然懂得他的欲言又止,只是上次见面还历历在目,这人这么快就忘记自己名字?
想到自己曾因对方被挂在网上唾骂——虽然很快就处理掉,祁放摁下心中不爽,掀唇发问:“我记得我跟你强调过我的名字?”
眼神向下一扫:“我送你的领带夹呢?是舍不得戴,还是不喜欢?”
梁家明下意识触碰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领带,因为场合重要,是特意找卢理借的。
犹豫几分,梁家明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称呼:“祁总。”
他神色认真:“不好意思,没有想到会在今天这个场合遇见,礼物太贵重,没有带出来,下次我再还给你。”
一声笑。
祁放托腮盯着梁家明。
看啊,权势多好用。
有了启基资本的名头,如梁家明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再冷淡、再傲慢,此刻也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坐在他对面,甚至唤他一声祁总。
所以,人人都追逐权势啊。
这样想着,祁放的眼神又黯淡下去:“我不是说过,我送出去的礼物不会收回吗?”
他的嗓音清冷:“聊点别的。”
包厢里安静了一会,很快又响起说话声。
梁家明开始讲项目,祁放听得兴致缺缺。
中途服务员进来上菜,祁放打断他:“爱吃海鲜吗?”
梁家明声音一顿。
祁放浑身的骨头都好似被抽掉,语气懒洋洋地说:“这家餐厅做海鲜很出名,食材也特别新鲜,我把他们家招牌都点了一遍,你要不要试试?”
岭南省身处西南内陆,梁家明还未曾见过海,再加上家贫,海鲜自然少见。
梁家明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盘并不认识的海鲜,又抬眼去看祁放,对方支着下巴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像个正为自己的恶作剧而得意洋洋的小孩儿。
他望着对方,坦诚地答:“抱歉,我很少尝试这些,不会吃。”
祁放一怔。
笑意消散,他盯着梁家明好几秒,两人对视,祁放发现,梁家明身上的冷意多和他的眉眼有关,眉骨突出,眼窝深陷,眼型狭长锋利,瞳孔颜色深且亮,这样一双眼睛,直白地看着你时,总是让人很难招架的。
——他只是单纯的、直白地看着你而已,却不自觉会令你产生有如被刀锋抵喉的错觉。
这样一双眼睛,揉碎了、打破了,会是什么样?
几息过后,祁放一声叹息:“梁家明,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雪白如新的纸张被捏皱了。
梁家明率先别开眼睛,应答如流:“抱歉。我说过,我有男朋友。”
哦,男朋友。
祁放一哂:“我也说过,我不介意。”
沉默两秒,梁家明问:“你喜欢我什么?”
祁放眉眼弯弯:“你长得够好看啊。”
梁家明一哽:“好看的人有很多。”
“可我只喜欢你。”
梁家明不说话了。
祁放微微侧头去找他的眼睛,声音含笑,再次重复:“我只喜欢你啊。”
避无可避。
梁家明举起手中的项目资料,隔绝开对方视线,煞有介事地整了整:“祁总,我们还是聊正事吧。”
祁放却并不放过他,反而问:“你男朋友今晚还会来接你吗?”
资料一沓一沓,梁家明面无表情地理着,回答他:“不会。”
“他为什么不来?”
“……他晚上有课。”
“选修课?”
“嗯。”
祁放好似只是单纯和他聊天:“他也是你们医科大的?”
“不是。”
“哦。”
祁放若有所思,停顿一秒,又问:“你们上过床吗?”
薄软的纸张竖立在手中,因厚度不够,瘫软下去。
两人的目光再次猝不及防地碰到一起,祁放如愿在对方眼中见到波澜。
他迎向那并不存在的汹涌海浪,轻松笑笑,继续发问:“真枪实弹地干过吗?他能让你爽吗?”
“我学跳舞的,身体娇软又活好,你确定不要试试吗?”
“呲啦——”
椅子刮擦地面发出巨大的一声。
青年倏然站了起来,目光凶冷,胸膛几经起伏,才沉沉吐字:“祁同学,请自重。”
祁同学。
祁放玩味地咂摸这个称呼,听起来似乎要比“祁总”好听那么一点。
他没说话。
梁家明则是迅速而沉默地将桌上的资料胡乱地塞进公文包,拉链一拉,他看似平静地说着告别语:“抱歉,我还有事。这个项目之后会有更专业的人和你们公司对接。”
说完,梁家明转身就要走。
他身后,祁放突然开口:“一千万。”
脚步一顿,梁家明回头,皱着眉:“什么?”
还是之前那个坐姿,祁放动也未动,挑眉笑着看向他:“我说,你的项目,我注资一千万。”
“这样,你也不愿意吗?”
也仅仅只是脚步一顿而已,梁家明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几秒钟后,他打开包厢门,走得头也不回。
祁放的笑容消失了。
他坐在原地,转头,目光怔松地看向窗外夜色。
*
几分钟后,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从长廊上匆匆折返回来,隔一道窄窄门缝,在视线触及对方之后,又陡然停住脚步。
他安静地看着他,却始终不曾迈进那一步。
一码归一码。
他忘记向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