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处随着急促脚步声连续不断,甚至重叠的铃声仿佛召唤着谁的来临。
他看到了,于是说:“你来了,不,是你们啊。”
金色的花朵盛开在沉重的脚步下,细长的金属茎沿着生物蔓延,将地上所有的物品缠绕,金色填补着拍浪者的缺口,使他们再现生机,根茎延展,金叶生长,花朵怒放,在死亡之上再现生命,却显得无情又了无生机,茎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舒展至全境,金花倏地在茎上生长,开满一片,压抑着生物的行动,像是在吸收生气,盖地的花朵托着脚步,将他送至前方,一步一朵空中漂浮的金花,根茎在透明的延伸,连成看不见的布局,簇拥着开满天空,仿佛倒置的金色花从。
怪物被金花紧紧束缚,微型的爆炸解决新生的金花,它们掉落又复生,楠看向那踩着娇小金花降临的女子,更加密集的金花在她脚下丛生,细小到几乎要听不见的铃声让整幅画面宛如仙子降临,她紧紧盯着自己,随后往前轻跳,向着危险急速俯冲。
“放肆,妄图篡改道路之人,按照规则,这并不是你能拥有的职权。”橘色的女孩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巨大的剪刀,宛如一条鲨鱼张开大嘴要将目标撕扯到一分为二,白色的巨物围绕着她,像是被卷起的龙卷风,锋利的刃劈开怪物淤泥的身体,在哀嚎声中,剪刀与四处流窜的巨物将怪物四分五裂,可主导者并没有感到震惊,那副古井无波的脸似乎知道一切,随后伸出手,仿佛是在邀请对方加入这场混乱的舞会,女孩丝毫没有理会他的盛情邀请,转而刀光剑影。
但粉碎的身体再度重聚,女孩周遭的巨物开始驱散顽固的身体。穿透,包裹,复制,代替,这是一套完整的行动链,突兀的淤泥巨物向周围开拓,龙卷风不分敌我的扩大,女孩用跳跃在复制的巨物头顶,用剪刀剪碎所有敌人,又看着它们不断融合,金花不断盛开在断裂处,又被包裹吞噬,巨大的烟花不断盛开在空中,火药浓烈的味道伴随着分裂的躯体,电缆和残肢们连接在一起,组成新的□□,抓住在空中抵抗的白色巨物,擒住女孩的露出的骨头,将她吞噬,字符从她的骨上飞出,像是流淌的河流,谁都不知道这金色的河流里暗藏着什么宝藏,是被流放的记忆,还是被释放出的历史?
是她自己的记忆?还是被主动放弃的未来,还是不愿被掩埋的期待,亦是没有实现的愿望?
答案将会在复制中被分解,倾泻家会复制一切,却不会告诉一切的内容,这是雇佣它们做事的条款,可没有人会拒绝,因为一切包括权力。
女孩消失在记忆的源头,却没有带走铺天盖地的金花,或许是献给大胆者的礼物,或许是它们还有其它的职责,或许是还轮不到它们离开的环节。网状的金花茎随心所欲的变化,它与电线纠缠,诞生出更加柔软的花瓣;它与天空碎片结合,生长出神秘的一角;它与废墟相生,创造出金花的乐园,它在暗处与缝隙中不断扩展,迫不及待地探索着所有的地区,匍匐在任何可以进入的空间,顽强且贪婪地释放出生命,甚至是复制出的“主人”身上,速度之快像是饿虎扑食,似乎是在等待,似乎是在积蓄,似乎是在准备,袭来的淤泥无法透过这张金色的网,无法如愿复制被包裹的生灵。
没有人阻拦茎,准确来说是无法阻止,仿佛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意识,它们化作柔软的金属抵御攻击,又在一瞬间恢复本态,而茎就在这大地被死死绕住之时在所有逝者的身体上诞生生命的花骨朵,它们逐渐开放,又在逝者再起、茎退走时凋零。
“死而复生的奇迹,是大海的子嗣吧?可惜,现在我才是你要服侍的对象呢,要臣服在复制出来的大海面前哦,侍者。”盖地花开花谢不过一瞬,就连时间的破碎也不过沙漏捏碎的一瞬,骚动的未来像是挑逗着铺天的金花,花朵肆意摆动,如风无形多动的时间无法被复制的大海组合。
这并不是大海的能力。
楠知道这是谁的职责。“那我还真是幸运,他活下来了,不过似乎好运消失了,倾斜家无法通过金花,复制物也用尽了,只好抓人了。”楠看向沉睡的可可欠,他仿佛长睡不醒,可他相信父亲教过自己的知识永远不会出错。
他无法窥探任何人的脑海,大海给予所有人足够的私人空间,也给留给了其他人无限的遐想,闭上眼之后,意识放空之后,到底会听到什么,感知到什么,看到什么?
可可欠只能看到黑暗,就像是记忆被全部剥落的回忆,他寻找不到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存在的记忆,可他并不寒冷,温暖包裹着他,可不知来源,他想要追寻,想要抓住。心头的疼痛是悲伤吗?可可欠不知道,毕竟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他没有理由让自己悲伤,甚至无法悲伤自己的悲伤。
“你的尽头不在此,歌,唤回我们的深海巨物,唤回我们的大海。
“让它复生,愚人的歌声,是歌颂,也是记住,歌自在记忆中。”
是老者的声音,不过可可欠来不及回应,无数的回忆跟随着喷涌而出的白色巨物涌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睁不开眼,他伸出手,想要触摸。
他成功了,浑然天成的,理所应当的,自然而然的,而那些巨物逐渐恢复成它们原本的颜色,无尽生命力和无畏再次出现于巨大的躯体之上,深海巨物冲破黑暗,碾碎过去,从沉默的歌声中复生,带着潜藏在吟唱词的历史,汹涌而出,它们勇往直前的身姿甚至夹带着属于某人的记忆。
那是熟悉的村落,在湖面上的郁郁葱葱的荧光色巨树,围绕着村落的绿色山脉和仰望着太阳的、无数的背影。
“快走,快走啊!”“我们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让我带哥哥走好不好?大家都说我是一个好孩子,所以不会骗哥哥的!”
“听好了,永远都不要回来。”“不要记住我们。”
“选择新的道路,接受我们的诞生礼物,亲爱的,哪怕,你还是想要回归最初的故事。”
一晃而过,记忆也好,深海巨物也罢,现实总在一瞬间出现。
可可欠睁开眼,看向站在怪物肩膀上的楠,他看到拍浪者们又一次前赴后继,他看到深海巨物在空中的悲鸣,他看到新生的掌控者凌驾在一切之上,却在合作者之下,他的头发散开,在空中如水般流淌。
“炸药用完了,不过,已经不需要了,该回家了,深海巨物们。”
瞬间出现在要那些巨物将要被带走,陷入无尽的黑暗,就连暂时的记忆也是一样。
“不可能!”可可欠伸出手,尝试拉回被裂缝吸走的记忆,楠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警告道:“被带走了就回不来了,我可是很舍不得你的,暂时的。”
可可欠想要用力挣开楠的手,不过由于实力的悬殊,他做的只是无用功,只能看着眼前的记忆消逝于缝隙,在一瞬间,这场景仿佛与脑海中不曾经历过的画面相吻合,就像是脑海中的女声曾经说过的。
“我们想要逃亡,
远离既定的结局,
预言中的惩罚淹没圣地,
逃离之日来临。”
巨大的吸力将水逆流而上,腾空飞起,而细小的水流于空中汇聚在一起,越靠近缝隙,水势越是汹涌,它们急不可耐的进入缝隙,而缝隙更像是要把一切吞噬,那在半空起伏的浪花仿佛大海的其中一片,可可欠仿佛从中看见了被淹没的过去:被冲垮的房屋,拦腰折断的树木,在滔天巨浪中背对海水的人们,他们正对着高山,张着嘴,不知道是涛声掩盖过了呼叫声还是叫喊声,人们表情沉重庄严,像是在凝视着未来。
仅仅存在于流水中的记忆转瞬即逝,无法捕捉,仿佛只有欣赏它们离去的选择。难道要任凭它们的离去吗?可可欠内心问着自己,又想道:既然可以带回巨物,为什么不能再找回它们?这么想的,他想要往前跑,就在决定的一瞬间,他开始行动,他甚至不想回头看楠的情况,哪怕他听到怪物哀嚎声,金属清脆的碰撞声,电线断裂声,仿佛突然出现了逆转情况的救世主,事件似乎出现了逆转,似乎脱离了谁的控制,但他不愿回头,那些事和他现在所想没有关系。
突然出现的巨物似乎是意识到了可可欠的想法,主动将他托起,带着他冲向缝隙。那只巨物长什么样子?像是鲸鱼,可背上长着宛如独角兽的角,拥有丝绸般的尾鳍,水滴状的花纹布满头顶,黄绿色的躯体优雅而从容。
它游动的速度极快,在吸力的加持下越来越快,几乎是要冲向终点,它和周遭的巨物们一样瞬间消失在裂缝中,它化作云雾,飘向天空中的金花丛,它也成功让可可欠碰触到裂缝。
但一切的可能泯灭于下一秒子弹上膛的声音,楠举着漆黑的枪口,指着可可欠的后脑勺。“惊喜,可可欠。喜欢吗?”楠的声音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柔和,或许还加了一点遗憾与懊恼,他继续说,“本来指望你用愚人的身份重塑沙漏,哪怕只有一点希望,这样的前提是——你不能唤醒它们。”
“不……”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让我耍耍帅嘛,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我只有炸药能用。”楠笑着说,“凭什么我不能和它们达成协议,一起代替大海呢,能够控制这些过去和未来的,为什么一定得是大海?它不可能总是拥有这份权力,它不会一尘不变,现在,我就要成为它。”他的声音放的很大,仿佛他不只想让可可欠听到这些话,或许他根本不是想要告诉可可欠,而是刚刚出现之人。
“只是,私欲,你。”
楠把手指放在扳机上,平淡地说道:“那又怎么样?古板,我想要实现我的愿望,这也是一种方法对吧?除了坐以待毙、顺应自然,还当然还有主动出击,我只是在我们诸多个选择里选择了这条道路,当然我是相信总有一次我的选择会是正确的,能走到这步,已经是我的胜利,不过可能来不及了,先一步结束我们的话题吧。”
可可欠听到了不祥的声音,可他不敢回头,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疯狂跳动的声音,它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即将终结,只不过还没有反应,枪声响起。
就在深海巨物即将碰触到两人之时,那一道不和谐的响声仿佛敲响了丧钟,将它们化作背后的云烟,甚至吵醒了天空中的金花。
“晚安,最后的愚人。”
现在,是属于谁的时间?楠想着,又遗憾地说道:“可惜,还以为能在你莅临之前创造这个美好的未来,看来好运用完了,还是以潜意识的形态出现了嘛。”
随着书页沙沙的翻动声,亲昵的声音从楠的身后传来,可严肃的语气,不怒自威的语调让他不似楠熟悉的感觉。“欲望所驱使,蒙蔽的双眼探求未知,洗不净污秽之身。争夺者,勇气可嘉,但骗不过海洋,我们并无争夺,回到我们的最初,还有无数的未来等着你,希望不会再见。”
天旋地转,没有下文,楠无法见证轶时尘世的复原,无法见证被安抚的深海巨物灵魂,无法见证时间的复原,或许仅仅只是在一切遁入黑暗之时,他转过头去,看到了那张宛如孩童的脸,头发上的沧龙发卡还有从背后伸出的、仿佛有自我意识的电缆般的尾巴。
“幸苦了,孩子,休息吧。”他摸摸肩头盛开的金花,像是在安慰,右转头看向钟楼,嗔怪道,“你呀,喜欢玩也不要这样做,骗人可不好,再这么做我可要生气了,不要不服气,我带你去看你最喜欢的水母转换心情,这次可不要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东侧的灯笼在复原中动了动,调整了自己的位置,仿佛是在回答谁的话语。
他宠溺的轻笑,翻开日记本,朗读着最新出现的内容。
“无惧暗淡,无畏拘束,
不停描绘,心中所想,
或是渴求,或是天真,
尽请期待她所带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