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者向死而生,
探索者寻进而生,
寻道者以约而行,
歌颂者为新而死,
反对者因死而困。”
不知凝望着在乘客中自由自在的阿大,小船员正在竭尽自己所能让气氛活跃起来,跳舞、讲故事、玩小游戏、逗小孩子笑……他快活的穿越在人群当中,如鱼得水,仿佛他拥有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在众人的簇拥下,让大家自然的露出微笑,感受美好才是他生存的理由。
哪怕他们处在海洋的边际,在古籍中被称之为永生与再生的传说之地,这片无人踏足的传说如今就展现在眼前:两侧的高山不自然的生长着无数双肢体,它们张开五指,仿佛是要抓住什么,仿佛是在祈求什么,又仿佛在阻挡外来者,抬头,肢体错落有致,形成了一张大网,截住了俯视海面的视线,铺在□□上的鳞片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却照不亮四周,往前看,逐渐露出完整躯体的肉身,它们无一不是前倾,似乎是在献出自己的忠诚,黑色的海底看不清它们的真实面孔,反而给这样未知的身影打上了生人勿近的薄雾,庄重与严肃笼罩着两侧,脚下柔软的质感好像是引人放松的陷阱,在尽头断成两截的横帆船被半空中闪烁着的小彩灯显露出全貌,时而红,时而绿,时而白,时而彩色,霓虹的效果仿佛儿童的天真的具象化,似乎是在戏弄黑暗,随意的按照心意摆弄自己心爱的小屋。
完整且完全拥抱灰尘的古典宫殿与古堡在两侧坚守残骸,守卫建筑的躯体笔直站立,随着水的流动而游动,它们抬起手,做出握紧的动作,面朝那根捅破肢体网的巨大白骨,它刺入幕布,让小彩灯自然垂下,闪烁着深紫色的亮光,像是逗乐小孩的星星玩具,如刀般形状的肋骨在微弱的灯光中凝视着风帆完整,船体完好的横帆船,它是在看护来之不易的完好?还是在警惕横帆船的小动作?难道是警告外来者不要有非分之想?
布满缝隙的金花与各色海百合给暗色调的空间渲染上色彩,倒是显得格格不入,生意盎然到阴森,宛如假物,仿佛它们生长在腐烂之上,掩盖着不堪入目的地下,不随水流摆动的生物朝着通畅小道,了无生机地欢迎远道而来之客,将死寂与庄严印刻进双眼。
这条小路不长,甚至一眼望得到最高处,却让人觉得自身渺小,人群集中在道路的起始,不知敲敲脑袋,像是要打碎不经意间的一刹那恐惧。
“很难得见你这么久看着一个人呢,在计划什么呀?”楠踱步走到不知身边,配合坐下来,问道。“想知道的挺多,好奇心害死猫,我不觉得没有人教过你这个警告,毕竟你这么聪明,也有不少瞒着我的秘密。”不知看向笑得温柔的楠,轻声说,“带乘客们走,你知道通往陆地的通道在哪。”
“你不走?”
“我要和小船员走另一条路。”不知不留情面地说道,“别担心我,当年我可是被你的故事吸引到的。”她停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对方的双眼,仿佛回到了他们初遇的花园,她说,“拍浪者们冲出层层围剿,它们的躯壳铺成一条道路,在海面之下引导着勇者们继续往前,追随那条机械大船,与顽固的同伴们断绝,开辟一条危险却也安全的道路——”
“……开创专属它们的新世纪,它们凭借自己的能力,触摸夜幕深沉,撕破波光粼粼,斩尽迷茫前路,大海从不亏待它的子嗣,将海浪作为拍浪者们的武器,从此海浪不再属于大海,拍浪者不仅仅属于大海。”楠轻易的接上不知的故事,就像小时候,他们你一言我一句重复着他们感兴趣的古籍内容,似乎还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过去的欢乐与单纯,声音却是低沉,不似过去。
“那你还想和我说什么吗?我知道你的耳朵不会幻听,要是真的有问题我之后带你去看。”
“一路顺风。”说罢,楠起身,走向聚集的人群,路上顺道一把抓住不断摩挲瑞普斯克女士的可可欠,轻快的声音再次回归人群,说,“好了,我们要继续开始旅途咯,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和可可欠大师哦,有问必答,我说的。”
“什么?那楠先生,轶时尘世真的只能进入两个人吗?”“大海到底是以什么样子出现的?”
“大海的子嗣真的存在吗?”“愚人真的能唤来所有死去的生物和大海?”
“关于轶时尘世里的几个区域是属于……”“不夜城到底是什么地方?”
“国王的故事能再解答几个疑问吗?”“那个轮回的传说……”
不知缓缓起身,看着人们远去的背影,她起步,一步、两步、三步,悄悄地轻轻拉住阿大的手,一起看着人们走远,声音与视野在海面之下慢慢消失,像是王朝远去,像是故事走远,又像是历史已去,只留下寂静与空虚,目送他们离开,是远离危险还是安全?不知觉得是远离危险,最好是危险,只能是危险。
阿大拉拉不知小姐的手,担心地说:“不知小姐有什么问题要问阿大吗?阿大和不知小姐要追不上乘客们了,这样很危险的,不知小姐不能受伤,这是阿大的职责。”
不知点点头,问:“有一个乘客想要了解周围的风景,不知道这位小船员能不能带我逛一圈呢?我保证看完就走,乘客那里还有你信任的可可欠哥哥,不放心的话,我们拉钩。”“那说好了!现在阿大就带不知小姐在这里看一圈。”阿大露出纯真的笑容,认真的和不知小姐拉钩,用稚嫩的声音一板一眼说出约定词,随后牵着不知小姐的手开始讲解边际的景色。
是拍浪者不死的故事,是海底之下囚笼的故事,是守护者保卫大海的故事,是悬壁上重生的故事,是王国沉没于海啸的故事,是国王灵魂困于边际的故事,是吃下巨兽的故事,是漫长又不断反复、想要实现愿望的故事……
一路的绘声绘色让阴沉的海底不再空旷到可怕,不再寂静到恐惧,阿大细枝末节的故事让远处只是露出尖顶的城堡都成为了无数场故事的舞台,爱情、冒险、王室……一系列的故事似乎勾勒起一副在历史长河中恢弘且周而复返的王朝故事,无所不知的预言家、高傲自满的国王、万人敬仰的神明、意图谋反的女将……那些汇聚成辉煌故事的主要人物也仿佛就在不远处,甚至仍旧为了达成目的而前进。
暗黄色的沙地,完全被竖琴海绵覆盖的“森林”,扭曲却万般美丽的珊瑚军队,见到它们的时候珊瑚们正在以雷电的速度吞噬着不属于海底的外来物种,还有更多不知在古籍上没有见过的景点,最终他们站在了最开始的地方。
“横帆船。”不知看向远处,试探地问道,“这个小船员你知道吗?”
“当然!阿大什么都知道,在过去拍浪者跟随机械大船,因而获得了大海的恩赐,阿大一直都觉得奇怪机械大船是横帆船这件事,但那个就是真船。”阿大说,“拍浪者很喜欢在船周围聚餐或者祭祀,这个机械大船是拍浪者最喜欢的东西。”
不知紧紧看着远处,轻声说道:“海底彩色的星光吸引来者,鲜血保护来临的道路……”
阿大抬头眨眨眼,看着不知小姐的侧脸,琢磨不知小姐在疑惑什么,小耳朵听到了由水带来的轻语,阿大立即高兴的为不知小姐讲解道:“小灯是诞生的礼物,把会发光的细胞和含磷的黏液放在里面,然后就会——”
“磷和血液中的氧接触就会发出光。”说罢,不知一只手拉起阿大,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说,“我们走。”随后她便往远处走去。阿大惊慌失措的拉住不知小姐的衣领,似乎是知道挣扎会让情况更危险,阿大紧张地说:“不行不行,那里不能去,阿大知道那里很危险,不知小姐会受伤的。”阿大用力拉住袖子,试图阻拦不知小姐危险的行进,不过非但没有拉住不知小姐,还被对方拉着走。“真的不可以去,不知小姐听阿大的话好不好。”阿大语气里充满了恳求和害怕,说道:“这里已经看完了,不知小姐要遵守和阿大的约定,不知小姐和阿大要回去了。”
不知叹气,却没有停下脚步,像是在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那小船员告诉我会有什么危险?”
“呜……阿大不能告诉不知小姐,阿大、阿大……”阿大紧紧攥住不知小姐的领子,反复思考如何让不知小姐接受建议,似乎是想不到方案,他只好用几近哭泣的声音说,“阿大代替不知小姐走好不好,不知小姐回去嘛!”
“小船员不告诉我,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
“求求不知小姐了,不可以吗?”阿大泪眼婆娑,还向着神色温柔且不失坚毅的不知小姐眨眨眼,越看不知小姐的眼睛,阿大就越知道劝不动,他只好伤心又着急地说道,“阿大不能告诉不知小姐,所以不知小姐要小心……阿大也会帮助不知小姐的!”阿大点点头,像是在自己鼓劲,也像是和不知小姐做约定,随后抓紧不知小姐的衣服,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围。
和悬壁融为一体的石像坚定的看向对面,两人从它们身下走过,寂静叫嚣着未知的恐惧,沉默暗示着可能的危险,无言陈述着压抑的未来。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沉默对这个看似最多十岁的小孩有些压抑,不知开始尝试和小船员找话题,想让小孩分散注意力。
“小船员一直对乘客们很上心。”不知拍拍阿大的肩膀。“船长让阿大这么干的,阿大会一直乖乖听船长的话。”阿大微微点头,却让不知有些愣住,也只是几秒,在简短的时间中,她是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在寻找和小船员的相似之处;还是琢磨小船员话中的意思,在考虑小船员的态度有;亦是继续的话题,思考小船员会真正在意的事物。
但——
不知开门见山地问:“是谁不让你告诉我的,小船员?”
“嗯……”犹豫再三的阿大最终在不知小姐的瞳孔中看清了自己的声音,于是又把自己往上提起一点,更加凑近不知小姐的耳边,说:“阿大悄悄告诉不知小姐,是——”
身后诡异的气息和不自然的波动打断了阿大的回答,不知将阿大瞬间抱在怀里,转身后警惕的看向长相诡异的家伙,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人,就像是那些守卫着宫殿的石像,更像是就在三人头顶上生长在壁上的生物。鱼鳍生长在背部,鱼鳞生长在小臂和双腿上,尖锐的指甲,但是这位的左手没有小臂,脖子上的鱼鳃,鱼一般的头颅和人一模一样的眼睛与瞳孔,一模一样的身姿体态,一模一样的发音,流利地说道:“发现你了。你好首领。”
或许是看到不知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而她手里的阿大则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海怪漫不经心的解释道:“放松心情。现在我们。暂时没事。放下首领。”
不知没有放下警戒,发现对方似乎没有敌意,她先悄悄问阿大:“小船员认识它?”阿大点点头,一边被不知小姐放下,一边愉快的介绍对方:“那是万岁爷,是拍浪者,是阿大的好朋友……”阿大的声音在最后三个字开始声音放轻,像是说出了不该说的字开始伤心。
“纠正错误。我是臣子。”果真,万岁爷主动补完了阿大的话语,还向阿大伸出手,说:“我们走吧。按照誓言。我来接你。大家在等。首领归来。”阿大看了一眼不知小姐,低着头往前走。“你去哪?”不知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差点让万岁爷用最标准的站姿立正。
阿大立刻说道:“阿大要回家,这是——”
“船长让你这么做的?”不知说,“真的?”
“是的,阿大听船长的话。”阿大认真的抬头看向不知小姐,说:“其他拍浪者也来了,阿大要回家了,不知小姐也要走了,阿大可以让后土姐姐带不知小姐回到队伍,如果不知小姐不嫌弃的话。放心!阿大知道拍浪者不会伤害不知小姐的。”
不知看着眼前从墙上挣扎的半截身体,它们慢慢将石头抖落,让自己的下半身从壁中脱出,它们在海中畅游,似乎是在活动自己新生的生命,随后稳健落在地面,看向阿大这侧,新生的拍浪者四肢健全,却也有细节上的细微不同。
拍浪者们的态度居然并不恶劣,反而是随和,站在最前面的拍浪者彬彬有礼,对不知尊敬的说道:“你好,女士,我叫救世主,需要我们为您效劳吗?”
“感谢好意,如果有眼力见的话,我的双腿并不是装饰品,我跟小船员走。”说罢,不知便向前几步,在阿大疑惑的神色中,她补充道,“我也想看看深处的景色,多难得的机会,我真怕我只有死了才能看到,别让我死在这,谢谢你。”
“船长说船员要无条件答应乘客们的要求,也说过……”
“小船员不会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