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到底是何种存在?
若是以此身为向导,
若是以此生为可能……
路途遥远,
皆祝您一路顺风。”
醒醒。
嘿,醒醒,醒醒……
睁开双眼。
没错,伸出手。不要怕,我会带着你出去的。不要担心,勇敢地迈出脚步,做的非常好。马上就要到出口了。放心吧,有我在,黑暗不会靠近你,我和你做担保。不用迷茫,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继续往前走,马上——
“醒了。比我想象中的慢,红绯,你退步了。”
不知从黑暗中苏醒,熟悉又令她下意识警惕起身。周围是眼熟的昏暗宫殿,奢华却被水腐蚀的木质王座,还有满是疤痕的老师。老师一直站得笔直,优雅又不失威胁性,特意的站姿总是环视一条尾巴的存在。
“警惕性还在,看来最基本的没忘干净。”老师毕恭毕敬的站在王座旁,语气中的嘲讽意味与暧昧不明一尘不变,眼神中的坚毅与冷血依然如故。“还能算得上我教过的人。”
三条术后伤疤横在整张脸上,一条横跨左耳与右耳,一条右对角线自额头到下巴,最后一条沿着左脸颊。仿佛所以的话语经过脸庞都会变成威胁与压迫,这位老师似乎很乐意以这样的态度与形象被熟知。
“在我继续教育你之前,允许你做最后一件事,红绯。”此可,阿大躺在王座上近似酣睡,他蜷缩在椅座上。而老师则是充当着守卫的职责,不知在脸上看到了不曾预料的忠诚。
守卫会忠诚的守护信任之人,无论以什么代价,什么姿态,也无论信任之人的变化与姿态。信任之人会无条件相信守卫,而守卫亦会。现在守卫等待眼前即将受训之人对周围人的安全确认,这也是守卫交给他的,倒不如说,这样的品质她一直拥有。只要她一旦确认完毕,便是动手的时机。
仅仅只是一瞬,老师来到不知身前,早已蓄势待发的拳头将不知击倒在地,随后那句先开口的判断才姗姗来迟。“反应慢了。”
“我——”
又是一招,不知的神经与四肢快速反应,才极限让自己免于起不来身的惨剧。不知蹭着老师特意留给自己的空隙快速起身,并拉开距离。只是刚刚站稳,宛如急啸奔涌的招式来的铺天盖地,不知再次被击倒在地,她下意识想要以退为进,诱导对方上前,再以此借力。可惜对方是她的老师,令她留下深深恐惧的人,宛如被劣质手法改造过的身体与从未变化过的脸庞总是随着噩梦袭来。
“好,试探结束。和之前一点没变。我教过的人都是这样……从未认识到那一层掩盖真相的迷雾,不明内心,何以指明力量,真正了解道路。”老师紧盯着不知,警告道,“还是不合格。红绯,想清楚你是为了什么而使用技术,为了什么而动手,为了什么决定了你的行动。”
不知狼狈地再度起身,视线摇晃,她看见远处可可欠微微转身,将目光投向他们,兜帽与头发遮住半张脸,怜悯与冷漠一同延伸。像是在隔岸观火,像是在局外观察,像是在冷眼旁观。不过任谁都知道,可可欠本就是冷漠的主,似乎对一切漠不关心。
“想起了红鹰?信天翁家主能力不足,空有欲望。”老师立足于不知前身,淡淡说道,“他们的眼神很相似,可惜判断失误,我可不会伤害对我们没有威胁的愚人。红绯,站起来。”
虽说如此,攻势并没有因为不知的恍惚停下速度。不知几番尝试拿出武器,都被老师破解招数,她无法全部招架老师不断革新的招数。在这几乎是被压着打的教学下,老师使出最后一招令她再次被扔打回宫殿。她无法还手,和童年时期一模一样的压制感和压迫如同藤蔓捆绑住她。老师踱步而来,缓缓评价道:“还是那几招,红绯。”
老师又居高临下地说:“你还是没有想清楚为何而离开。”银色的双眼在暗色笼罩下显得格外阴森与诡异,老师看着节节败退的不知继续淡然宣布,“保护别人?可笑的理由,这几招你何谈守护。用匕首对付海底的枝桠你确实运用的得心应手,可是面对深海巨物,面对大海的一切,你和她们相同。一样选择,利用大海。”
“到底想说什么……”
“红绯,我怀疑你对楠的感情。”老师说,“你根本不爱他。不是吗?”
不知沉默起身,迅速冲向老师身前,匕首在瞬间被取出,指向邪笑的老师。比之前更有攻击性,可对方依旧能轻易化解,只是这样的水平还不足以打断他的言语。“你现在所做的行动来源于愤怒,是我说对了吗?”将不断攻来的人一脚踢开,随机起跳跟上,用教过她的招数将她再次捶倒在地,最后踱步慢慢远离,留下谈判的场地。
学生怎么会不知道老师要问她什么问题?十几年的教育,学生连老师的沉默都能分出三种情况——问答、谈判、最后决定。
“我离开的理由、登上船的理由都只有我喜欢楠这一个原因。”
老师冷笑,似乎这个回答相当不成熟,以至于直接失去耐心,说道:“最后一招。红绯,你始终无法触及真相。若是不能正视内心,再正义的说辞也是扭曲的帷帐。”
重心放低,双手蓄力,紧盯目标,微微前倾,还有最后一点——确认内心真正所想。
碎片如流星般坠落,砸在将要落下空地上,宛如粉碎结局。天花板塌陷的始作俑者并没有刻意隐藏,反而正大光明的与塌陷一同出现。这条尾巴紧紧缠住亡鲸的吞噬鳗在宫殿内炫耀着它庞大的躯体,仿佛重获自由的气息让它无比亢奋,向周遭的一切卖弄它的忠心。
化为锤头的死鲸开始砸碎宫殿,或许还是不过瘾,它开始发动攻击,像是在寻找,又像是在发泄。它将结局彻底化解,为下一场结局铺上新的局面。
“王不在此,王的灵魂也没有附身。无所谓,深海巨物的斗争应该深海巨物参与。”老师漠然看着可可欠在混乱中拉住不知跑向宫殿外,又招招手。盘羊角六鳍鲨身圆盘锯尾巨齿鲨从老师身后猛然跃出,巨大的身躯直击吞噬鳗,很快它们开始了深海巨物之间的撕咬,纯粹的攻击与纯粹的搏斗。
这次闹剧还有另外一位参与者,它近乎透明的躯体在暗中旋转前进,在老师身边待命。“不急,让它们玩会,那只死鲸可不算二。更何况他们还需要时间寻找各自的答案。”
“看来拍浪者的前领袖实力不减,老佛爷。”百年前的声音穿越空间再次出现在耳畔,他好心提醒道,“别太过。”
“深海巨物懂得点到为止,这点小情绪无尽之海还是做得到。没想到,不仅是你,居然连红玫瑰将军也参与进来。”身后是脆弱的王位与坚毅的信任,眼前的乱斗视作一场小打闹,老佛爷如同守门人挡在王座前。
“人类的语言学习得出神入化,不过不去找他们?”
“他们都会回来的,蓝信子。不管是愚人圣地、巨物祭坛还是荒芜之底都没有这座城堡有‘吸引力’。这可是你的城,所有的剧目都在这上演又落幕,就连机械梦境都是以这座城堡为蓝本,看来机械人也对你念念不忘。”
蓝信子的声音在沉默后带上了嘲讽的意味。“嗯,随葬品。碎光阴。”
“现在叫泯灭海梦。”蓝信子与老佛爷同步陷入沉默,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有惋惜,有怀念,也有忧愁,还有愤怒。
深海巨物的搏斗如同一道屏障,砸碎所有的话语,声音注定到不了将它们抛之于身后的耳边。宫殿的走廊不长,却对曾经的岁月和故事来说无比漫长。即使它们与人们一样的卖力,却总是不能如人们一样出逃。
可可欠觉得自己已经把这辈子的体能用在了这次的逃跑上,他气喘吁吁地看向不知,后知后觉的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带着不知离开。
不知的脸上还带着愤怒与不甘,不过很快理性很快再次占据上风,她微微叹气,感谢道:“谢谢了,小水晶球。”可可欠摇摇头,呆滞的说:“不用……?”他看看水晶球,又看看不知,又看看宫殿外密密麻麻的巨大白骨森,一下子组织不出语言。
“为什么打算拉着我一起逃跑。”不知问道,“我可不记得你还有这样的美德。”
“不知道,我,好奇。”
“好奇啊……”不知轻笑,说:“那下一步准备去哪?”她先是把可可欠的水晶球拿走,说道,“听好了,我不想知道任何关于预言的内容,小水晶球。你刚刚的行为显然不是预言会告诉你的内容,作为信任并知晓预言的家伙,这是非常失败的。”可可欠只是眨眼,一句话不说,不是在沉默,而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不知继续和预言家说道:“游轮在远处,所以我打算穿过这片白骨。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迷茫的预言家点点头,又摇摇头,半点才说出第一句话。“等,我,继续发生。”他忧愁的看着不知手上的水晶球,不知所措的回忆着他刚刚的行为,就像是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犯错的原因的小孩。
预言家的水晶球不在手上,因此他无法放心,他望向不知,不知笑着看向远处,预言家也一同看去。游轮静静的坐在珊瑚山上,预言家偷窥不知,她的双眼始终温柔和坚毅,还有最外层的伪装。可可欠突然不经意问:“……为什么?想去?”
“或许你天真无邪的脑子里没有那两个字,那么现在可要记住好了。小水晶球,因为我好奇。”不知歪头,蹲下,把水晶球放回到可可欠手中,问道:“你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她笑的孤傲,却还有作为引导者的温柔。
可可欠不假思索地说:“过去,我的。”
“你看,你这不是还有最好奇的事物吗?看来你不是个笨蛋。”不知说,“我正是因为好奇信任我的人们的安全,所以要往前走。预言和水晶球不会帮你好奇周围,也不会为你指明方向,可可欠。你是个活人,人要靠自己往前走。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死人,必须要留在过去,那可真是悲哀。”她望向远处,伸出手握住无形的生命与未来,继续说,“既然无论怎么样预言都会实现,那为什么不去寻找问题的答案。它们同样不会改变语言的到来,不是吗?”
可可欠思索了一番,点点头,转身走向宫殿内。刚走到大门,可可欠似乎突然加载出措辞,尽最大声音说道:“小心。”他没有听到不知的回应,大预言师并不在意对方的回应,没有特殊的原因,似乎他从来不用在意,毕竟它们习性如此——远离、高深。
深邃的走道会带领迷惘前往目的地吗?可可欠只是无惧向前,在预言之下无意外,只需要顺从时间。不确定性会消除在秒针,可能性会融化在分针,危险性会揉碎在时针,结局会最终呈现在钟表上,由最后的滴答声收尾。
“来了,愚人。比我想象中的早,兴许我们能多说两句话。”老佛爷站在王位前,深海巨物无影无踪。他赤手空拳,可配上那副凶狠且高傲的神色依旧威风凛凛。“想问我什么,说吧。”老佛爷宣布道,“现在的时间勉勉强强足够我们对话四回合。”
“过去的记忆,我的。”可可欠认真地看向老佛爷,静等对方的解答。
老佛爷点头,说:“愚人,那可不是你的记忆,你没有拥有过去的资格。下一个问题。”
可可欠沉默一会,继续问:“为什么?”
“好问题。”老佛爷用略带锋利的指甲摩挲自己的皮肤,回答道,“愚人,你的名字是可可欠。作为可可欠,你没有过去的记忆。可能窥视未来,得到预言是瑞普斯克给予你的恩赐,她念你孱弱,又无依无靠,才告诉你她所选择的美好故事。”
“那声音?”
“同族的声音,命运的引导。此心,她可是你的老前辈。”老佛爷开始活动手腕,边说道,“温馨提示,由于刚刚的沉默,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她为什么会存在我的脑海里’、‘我到底为何诞生’……”老佛爷做出预备动作,又低声道,“暂时无可奉告。深海巨物会带着她回归,下一幕剧场已经开场,做好准备,愚人。”
“为什——”
话音未落,吞噬鳗自背后飞过,可可欠闻到了明显的血腥味,他下意识看向伤痕累累却斗志不减的深海巨物。它还在尽力想要发出声音,威胁身前身后,展现雄风,可惜往日不再,时光不会倒流,亦不会重映。蠕动、爬行、冲撞,深海巨物顶着那套百血薄衣,誓要展现过去,残缺身上的到底是泪是血,还是时间被融化后附着在皮肤上却忘了死亡。
不知在吞噬鳗背后紧紧握住残缺的尾巴,深海巨物带她前来,她意图控制深海巨物。来不及询问,来不及反应,吞噬鳗张大嘴巴,随即身体一部分爆炸。箱水母从暗中瞬间显身,旗鼓相当的身躯舞动触手缠绕住伤疤交错的身体,吞噬鳗不甘示弱,继续扭动身子反抗。剧烈抵抗迫使不知松开手,箱水母随即卷住狂躁的吞噬鳗如灵魂般穿过厚实的天花板壁画,消失在宫殿。
“深海巨物不灭,人无法复生,只得时光倒流。”老佛爷忽视深海巨物们的斗争,说道,“红绯,经此短旅,想明白为何挥动武器了吗?”
“我的答案不会改变。”“愚钝。”“老师,你的理由是什么?我能否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