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斯特的臂弯松了些,姜宛白抬起头,看见了他眼中狡黠的笑容。
她没心情插科打诨,便权当没看见,顺从地点头:“好。我在旁边看书,如果有人找,我叫你。”
克莱斯特愣了愣,没想到她同意的这么爽快,只得用被子蒙住头,悄悄跟赛薇亚拉发信息:
-宛白看起来不太对劲,好像有点难过。你通知一下大家,庆功宴先停一停,过几天再办。
-行。是不是战争心理创伤?
赛薇亚拉回复得很快,克莱斯特一下子被点醒了。
他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瞥见不远处说要看书的某人……正在练深蹲。
“……”
四目相对,姜宛白尴尬一笑:“很久没健身了,有点怀念。”
克莱斯特的喉咙像是卡了根木头,不上不下的干涩,最后干脆走到她旁边,陪她一起蹲。
两人一言不发地又蹲了几十个。
克莱斯特原本就没休息好,现在腿酸得几乎站不住。
旁边的人还在面无表情地重复蹲起的动作,只是小腿微微发抖,显然也到了极限。
克莱斯特垂眸看她,忍不住开口:“别蹲了,休息会吧。”
姜宛白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扶住最近的一个椅子,稳住身形,若无其事地开口:“怎么没睡,是不是找我有事?”
“没有……就是好久没见你了。”
这话说得朦胧,姜宛白蹙了下眉,无意细究,便只是点点头。
两人静静地倚着桌子休息了一会,克莱斯特忽然轻声开口:
“五年前,我第一次随军出征。那时,父王上战场前会让我在高处站着,看他们怎么杀敌。”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当时已经接受过军事化训练,但没见过真正的战争。我看着刀锋和箭矢插进人的身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晚上,脑子里就循环播放那些画面,整宿睡不好觉。”
姜宛白愣了下:“赛薇亚拉跟我说,你一点都不害怕。”
“她那时年纪也不大,我好歹是要面子的,哪能让她看出来。”
克莱斯特无奈地笑了声,
“况且我是未来王储,父王一直要求我保持庄重,不能轻易流露出情感。”
姜宛白皱了皱眉,忽然理解了他不善表情的原因:“那时候你还未成年吧?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不用太听话……装装样子就好了。”
“嗯,我现在明白了。”
“后来呢?”
“有一天,自幼教我箭术的师父被暗箭射中,我为了替他报仇,第一次将弓箭对准敌人。从那以后我便知道了,共情敌人没有意义。若是不解决敌人,就会被敌人解决。”
克莱斯特转过头,露出连日的风吹日晒后微微泛红的皮肤,棱角分明的眉骨透出几分英气,眼神却温润:
“你觉得难过是正常的,没有人会因为战争而开心。我们从不庆祝战争本身,只是庆祝我们成功保卫了国家。战争的本质是破坏,我们要做的不是避战,而是争取更长久的和平。
“况且,你虽不是精灵族人,却愿意出手相助,本身就十分伟大,不必有心理负担。”
姜宛白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
翻出地图在桌上铺开,克莱斯特用手指一一点出沿途的城市:“你看,我们保卫了这么多个城市。”
姜宛白怔怔地低头,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漂移,最后看见了那个峰峦之上的精灵宫殿。
“我明白了。”
聊完已经入夜,克莱斯特迟迟不肯离开,压着门板和她打商量:“要不我今晚不走了,在门口守一晚上。”
姜宛白当然不可能同意。
他在边境连守三日,回来还安慰她这么久,眉目间皆是遮不住的倦意。
“你确定吗?一晚上不聊天和一辈子不聊天,挑一个吧。”姜宛白站在门边,毫不客气地问。
“……晚安。”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不需要思考,克莱斯特立刻松开门跑远了。
第二天下午,克莱斯特准时出现在帐篷前,邀请姜宛白去庆功宴:“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
“嗯,今天赛薇亚拉也来找我聊了一会。”
克莱斯特放心了些:“她兼职部队心理医生,你有情况都可以和她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路往庆功宴的方向走。
掀开帘子,姜宛白冷不防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下意识地后撤一步,脚底抹油准备开溜,被身后的克莱斯特挡住。
姜宛白一下子落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紧张得说话都忘了停顿,垂着头不敢乱看:
“……那个我觉得我还是走吧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再说了我谁也不认识好尴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