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动!”
他冷了脸,质问道:“你能回哪去?”
徐瑾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床顶。
是啊,她还能回哪去?天地虽大,没有阿离,她还能去哪儿?
裴子度为她而死,阿离也不在了,她为什么还安稳地活着?
她瞪了他一眼,赌气道:“淮安,凤都,什么地方都行,只要不再见到你。”
“不想见我可以,”江淮之笑了一声,又轻又快,听不出是生她气还是伤了心,“可除了我身边,你哪也去不了。”
徐瑾瞬间听出了他的意思,怫然道:“你要囚禁我?江淮之,这是犯法的!”
江淮之这回是真被气笑了,他道:“南卫已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犯的哪门子法?”
打是打不过的,跑又跑不掉,徐瑾别过脸去不看他,兀自怄气,又嘀咕道:“别以为你真困得住我,困得住我的人,也困不住我的心!”
江淮之替她掖好被角,长吁一口气,温声道:“有些时候,我总觉得你很天真,天真得不像活在这个世界的人。”
“小瑾,好好待在这里吧,”江淮之站起身,“你若是跑了,掘地三尺我也能找回来,你若是敢寻死,”他顿了顿,“我便杀了你在淮安善堂养的那些孩子。”
淮安城外。
初春时节,新芽渐渐绿了枝头,墙院也跟着生出绿意,皇甫绝凌在某处庄子里醒来。
元宵那日,云启皇帝中毒昏迷,消息传到使团后,凌王单枪匹马突破重围,闯回了云启。可彼时的朝堂早已落入衍王之手,宣贵妃将南平王之死嫁祸给了皇甫绝凌,以残害族亲为由,不准他踏入淮安城。
乱党之言,皇甫绝凌怎会乖乖就范?两日前,他只身进了淮安城,众将拦之,最终斗得两败俱伤,皇甫绝凌被一位从天而降的侠士救走。
朝中不少大臣对衍王一派摄政之事感到不满,奈何陛下一直未醒,他们也无计可施,只能不断上疏谏言,却惹恼了贵妃,于是禁足的禁足,被贬的被贬。
宋太傅便在禁足之列,宋延清听说皇甫绝凌回来,悄悄溜出了城。
听见床榻传来动静,一旁打盹儿的宋延清顿时清醒,站起身来,激动道:“殿下,你终于醒啦!”随即朝门外奔去,边跑边喊,“季大叔,凌王殿下醒啦!”
在他出门之时,霜九刚好进来,行至床前,单膝跪地。
皇甫绝凌以手肘撑着床榻,支起上身,问道:“如何了?”
霜九回道:“回殿下,娘娘的琴与书已尽数转移到安全之处,丁神医也已寻到,正在来淮安的路上。”
皇甫绝凌轻咳了一声,颔首道:“很好。”
霜九微微抬头,目光窥向床榻之人的脸色,而后疑惑道:“殿下既是做戏,何必做得这般逼真?”
“先前在南卫受了些伤,”皇甫绝凌又咳一声,“无甚大事。”
直到他们即将抵达边境,淮安的消息才传入他的耳中,他们要他回云启,要他闯淮安,要他任人宰割,失掉权力,既然他们想看,那他便演给他们看好了。
他算算日子,又问道:“子度那边,可传了消息回来?”
闻言,霜九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甫绝凌见状,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蹙眉催促道:“快说!”
“裴将军,裴将军他……”霜九扼腕道,“他牺牲了!”
皇甫绝凌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铁锈味从内里漫上了喉咙,半晌才颤声问出了下一句:“阿离呢?”
霜九头更低了,嗫嚅道:“莫公子他也……”
皇甫绝凌呼吸一滞,猛地喷出一口血。
季玄明正好此时进来,听见他的回答,一拳锤在了门扉上,怒喝道:“你再说一遍?!”
……
自从上次撂下狠话之后,江淮之竟真的没有再来找过徐瑾,只是差人送了一名叫秋雁的侍女过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这还是第一次有贴身侍女。
府里的仆人都喊她“徐小姐”,好像无人知晓她曾经是那位莫公子的妹妹莫瑾。她可以去府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却到不了这围墙之外。
她成了笼中鸟。
徐瑾坐在窗前,手肘倚在窗台上,手掌托着下颌,眼帘轻掀,望向满园春色。
春日的到来,使得白昼渐渐变长。
几场雨落,院子便被重新染了色,野草冒出头来,枝桠长出新绿,处处都是生机,处处都是希望。
可她却怎么也感受不到盎然春意,世间只剩一片荒芜。
她晃了晃一旁的酒坛子,喊道:“秋雁,还有酒嘛?”
秋雁忙上前来,担忧道:“小姐,您不能再喝了。”
“还有的话,拿来就是了。”徐瑾朝她笑,眸中已灌了些许醉意。
夜幕降临,月亮徐徐升起,却又躲在屋檐后,如含羞半遮面的姑娘。
一只不知从哪来的狸花猫跃上了屋脊,悠闲地漫步,赏这院中美景,一溜烟儿,又不知跑哪去了。
徐瑾看这半廊月色,郁闷愈发难解。在这院子里,她甚至见不着一轮完整的圆月,野猫都比她自由。
越想越气。
江淮之并非不来府邸,只是她既说了不愿见他,他也不能上赶着讨人厌,便一直刻意避着她,只偶尔在她睡下之后,偷偷去看一眼。
许城未能按计划拿下,由此牵出了一堆麻烦,他白日在外奔波,夜间才回来休息。忙点也好,忙起来他才能少想一些不快之事。
蓦地,他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有人道:“少主!少主!不好了,徐小姐出事啦!”
江淮之立即起身去开了门,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秋雁紧紧跟在他身后,回道:“奴婢见小姐醉了酒,便去给她拿醒酒汤,回来时却找不着她,出了卧房才发现小姐在房顶上,怎么也劝不下来,奴婢知少主不喜人打搅,但又怕小姐不慎摔下房顶,这才斗胆来找您的。”
江淮之穿过回廊,进入院子,果真见到了立于正脊之上的徐瑾。
不知是何人将月光揉碎了,撒在她身上,皎然无比,她抱着一坛酒,与月对酌,在月下踱步,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野猫,随时要离他而去。
江淮之吩咐仆人围在院墙四周,以防她跌落。他站在廊下,仰起头,静静看她,一时愁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