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未想到能在后宫中见到杨晏这一外臣,宋曦和淡然地望了他一眼。
杨晏是庄国公之子,也就是太子的表弟,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从前为太子侍读,如今在朝中任四品户部侍郎,满朝文武皆知他与太子厚密。
他对上宋曦和摄人心魄的深邃冷眸,瑟缩了一下。
他一个外臣,乍然出现在后宫女眷面前,总归是不太合规矩的,于是下意识解释道:“我陪太子殿下督查京郊税收,眼下才归,得了圣上准许,回京立即与太子爷一同进宫汇报查税情况,这才自陛下御书房出来。”
宋初砚狭长的黑眸幽深,此时变了脸色,紧皱起眉,瞳仁滑到眼角,从口中溢出“啧”的一声,嫌他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瞪了杨晏一眼,“你随孤进宫,旁人又说得了什么?”
宋初砚拔高了些声音,“再者,你是我母后的亲侄儿,是我母家弟,堂堂正正的外戚,进宫又如何?哪怕是皇后娘娘,又说得了什么?”
宋曦和眯起了眼睛。
好,与她书中所塑造的一样刻薄。
宋曦和亲眼见了宋初砚的模样,相信就算是她与方导从千人演员中精心挑选出的饰演宋初砚的青年影帝用尽毕生所学也无法将眼下宋初砚尖酸刻薄的丑态诠释出一分来。
因着发妻与太子,皇帝一直以来都对庄国公一家宠信有加。
有了人撑腰,杨晏略略挺直了腰杆,“是。”
宋初砚这才正眼瞧过来,挂上了点令人不适的笑意,“孤教育弟弟。皇妹,见笑了。”
宋曦和今日一身月白宫裙,宫髻上插着光泽透亮的玉钗,长身玉立,似仙人下凡,姿容出尘绝艳。
宋曦和并不打算惯着他,更没空陪他演什么兄妹相敬的戏码。
她眼眸冷了几分,清雅矜贵的模样,“父皇准允杨侍郎进宫,可有准允杨侍郎在御花园闲逛与后宫女眷闲话?碰上我倒是无妨,若是碰上哪位娘娘昭仪,起了不虞之隙,叫人误会了去,那就有口难辩了。”
宋初砚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随后缓缓眯起了眼睛,眼神不善。
他一向冷淡的皇妹从前遇到这样的事只会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傲神态,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不饶人了起来?
他在外两月有余,屡屡听闻宋曦和在父皇面前大出风头,看来有些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气氛就僵在了这里。
宋曦和倒是坦然,琥珀色的瞳孔透彻冷淡,坦然以对,不避目光。
杨晏见这样僵持不下不是办法,看了看宋初砚警惕的眼色,道:“太子,不如下官先到宫门口等您。”
宋初砚转念一想,宋承平是最注重礼仪宫规的,虽然杨晏自小便为太子伴读,因为发妻的缘故,宋承平对杨晏也是照拂有加,常留他在宫中玩耍,可是如今杨晏毕竟已到了要娶亲的年纪,不是少年人了,在后宫行走,闹到皇帝面前,确实不妥。
可自己又不想轻易落下这个面子,令自己难堪,但若是此事闹到了陛下那里,更不好收场。
沉默了许久,宋初砚只好就坡下驴,应了他。
待杨晏走了,他主动出言,打破了沉默气氛,越发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语气也不善,“皇妹可否陪孤走走?”
宋曦和不动,“太子有话不妨直说。”
在熏香里下毒的事,她还没有与宋初砚清算。书中宋初砚买通了宋曦和宫苑里的一个宫人,在她日常使用的熏香里下毒,那人已经被宋曦和来时第一日就拔除,赶出宫去了。
他知道宋曦和是个硬茬。
宋初砚压下心中这口气,换上一副宽和笑容,“前些日子孤奉父皇之命,前去督察秋收一事,父皇多有去信,对孤关心有加,孤还听闻你得了头疾,现下可大好了?”
宋初砚储君之位坐得稳当,也有赖于他表演出的一副恭顺儿子、稳重兄长的模样,他自是要维持这副面具。
“太子如此关心怀安,倒叫怀安惶恐。”
宋初砚虚与委蛇地笑道,“怀安这是哪里的话。”
宋曦和却弯了个凉薄的笑出来,“我不过病了三日,连父皇在家宴之上都只是垂询我是否身子不适,太子却连我患了头疾都清楚。太子公务在外,当真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太子笑意僵在脸上,眼中慢慢聚起精光,但还未及开口,就被御书房前传来的声响吵到了。
长廊离着御书房不远,只隔着一个转角,能将画面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宋时婉一身海棠绣纹的宫裙,牡丹步摇金钗插了满头,从御书房前的台阶上走下来,声音婉转尖刻,却不见善意,“哟。这不是南靖送来的质子,九公主么?”
她特地阴阳怪气地咬重了质子两个字。